江南的雪

江南雨软如丝,淅淅沥沥的雨丝温柔得像蚕丝一般润滑,落在水里,飞到头上,都是那样小心翼翼地无声无息。东风夹着阵阵春寒在空气里肆虐,让人冷不防打上半个寒颤。悄悄走进向往已久的梅林,探访那神秘面纱后羞涩而冷傲的冰魂。

满园春色犹未见,惟有暗香扑鼻来。层层廊栏走尽,方见“梅园”二字。梅花的倩影还未见到,风里早有阵阵醉人的花香直扑过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上一口,似乎觉得正个人都飞了起来。在见到梅花的那一刻才发觉,古人写了那么多刻画梅花的诗词,我又写了那么多关于梅花的诗,直到自己站在梅花面前的时候,才发现,她的神韵,她的气质,是用任何文字都描绘不出来的。

走进园子的时候,发现腊梅已经谢了,一树树黄色的腊梅上挂满了枯萎的花朵,已被雨水浸得透湿,只有枝头,还留有淡淡余香。腊梅不比红梅艳,却比红梅香更远。所有的梅花中,腊梅是最香的,也是香味飘得最远的。即使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焉能与其相比呢。岁末的时候,百花寂寥,只有腊梅偷偷绽放,不争春色不争时,默默地散发全身的香味,静静地迎春天的到来。

在腊梅,渐渐逝去的余香,红梅,绿梅,白梅也悄悄绽放,走在湖边,置身于梅花的世界里,渐渐平息了心头的激动与兴奋,只有陶醉与感动,早春依然寒意侵人,江南的早春似乎比冬天更冷。在寒风里,人都不勉微微颤抖。而放眼望去,一树一树的梅花却开得那么欢,在这个世界里,我似乎听到了她们的欢笑声。

红梅是最多的,也是开得最闹的,全然不顾寒雨的侵袭,梅花不与东君管,东风还在进行着催醒万物的工作的时候,红梅早已笑立在这个寒冷的春冬时节。踏着淅沥的雨声,听着梅花是呓语,似乎走进了传说中的蓬莱岛。曲径通幽,处处闪烁着神秘,,却又总是柳暗花明,在每一个转弯的地方,红梅会突然迎上来,带着灿烂的笑容。那阵阵幽香,又如同从远古飘来的古乐曲,一声一声的弦响,在我心头缓缓拨动。雾纱笼树,远远望去,那笼罩在雾里的红梅,就像刚刚妆扮好的新娘,浅浅的羞涩中却又带着一种自豪。她在笑,是的,她笑了,我听到她在唱:老树浑台,横枝末叶,青春肯误芳约,背阴来返冰魂,凌梢已含红萼,佳人寒怯,谁惊起,晓来梳掠,是月斜,窗外栖禽,霜冷竹间幽鹤。云淡淡,粉痕渐薄。风细细,冷香又落,扣门喜伴金樽,倚阑怕听画角。依依梦里,见半面,浅窥珠铂。问甚时,重写红笺,去访旧时乐隔。不醉酒,却被深深地醉在这梅花的世界里。

在漫山遍野的梅花里,白梅如星星般点缀在其中。一树一树的白梅开得并不比红梅逊色,洁白如玉的白梅更为高洁,让人不敢轻易去碰它。满树散发出来的是一种高贵的气质,在这种气质的笼罩下,站在她面前,认真只有举步高瞻,却不赶冒然前行。正棵树,在这种光辉的照耀下,她身边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绿梅是最为羞涩的。在红梅的笑声里,绿梅才浅浅地绽出她的芳萼,似乎还在偷窥着这个世界。满树只开了那么两三朵,开得那么勉强,如同刚从深闺里出来的小姐,羞而娇。迎着寒风细雨,花瓣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梨花带雨羞含泪,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让人无法不心疼,无法不去怜香惜玉。然而,绿梅虽然看上去那么羞答答,而骨子里却与红梅白梅一样,有着一种坚强的傲气,在春寒里绽放着另一直光芒。

当桃花,杏花还在沉睡中的时候,梅花已经笑着把春天迎来了。梅花迎春,桃花闹春。当百花把整个春天闹腾起来的时候,梅花却早已悄悄隐去。鸟雀蜂蝶在花间起舞的时候,它们又何曾知道,更香更美的花早已离它们而去。静静地走在梅林小径上,心里更对陪自己漫步梅林的人充满感激。曾在《问梅》中写道:“欲问疏枝因底瘦,心同红豆也相思?”梅花是那样的矜持与冷傲,她又怎么会告诉别人她在思念着谁呢。我问梅花人笑痴啊。离开了尘世的繁华,或者才能够找人生的真谛。可是,人生又几世才能够修得到梅花呢?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尽头,从另一个大门出来,当大门在身后轻轻关闭,才发现,又回到了这个尘世中来。刚才走的路,却如同做了一场梦。久久难以回过神来。我知道,我的心已经留在了那个梅花的世界里。下一世,如果真的有下一世的话,我决定,一定要做寒梅,那怕只是一朵小小的梅花,过一个寒冬,我也愿意。

还没来得及脱下冬日厚重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卸下冬日冰封的心情,还没来得及舒展冬日瑟缩的肢体,春天就来了。是因为感觉到了太阳的温度?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情?走在路上,猛然间满眼尽是盎然的春意。几乎一夜之间,路边的柳条挂满了绿叶,路旁的花圃百花竞开,河里的水返青了,少女嫩白的肌肤也露出了微笑。昨天还是冬眠的睡虫,今晨便生出翅膀,化作翩跹的蜂蝶,乘着温暖的风,满世界追赶着花事。灿烂的阳光、温润的春风就这样牵着我们的衣襟,在我们还在懵懂的时候,把我们拉进了春天。

我喜欢春天的天空,纯净蔚蓝,我喜欢春天的阳光,温柔鲜亮,我喜欢春天的熏风,如母亲轻柔深情而又幸福的絮语,我喜欢春天的鲜花,淡淡的芳香是如此的细腻如此的缠绵如此的晶莹,我更喜欢春天的小雨,轻轻洒洒朦朦胧胧,如恋人的亲吻,那么均密,那么明净,那么柔软,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万物要在四季中选择春天发芽吐蕊的缘故吧?

当我还沉浸在春天的喜悦里,还来不及让春光涤尽自己杂落的心绪,却在匆匆的脚步中,衣服穿得越来越少,天气变得越来越闷,恍然间意识到,夏天到了?春去如春来,悄然无声,了无痕迹。已经听到了夏日那迫不及待的脚步,在缤纷的落英中,踏响了暮春时节最后的一颗音符。

原来春天是最公平的,她会同时迈进每个人的家门,温暖每个人的心窝,原来春天又是最脆弱的,对她有丝毫的疏忽和冷落,她都会在柳絮飘飞的日子里掩面而去,不再回头。想想那些美丽的花瓣被风吹散在天涯,难免让人有些伤感和无奈。虽说花谢还会再开,但有些花只属于春天,要想再觅芳踪,只好等待来年。花儿可以岁岁枯荣,人却在花开花落中渐渐老去。不禁想起了儿子,他在渐渐长大,而我眼角的皱纹却在与日俱增,他在渐渐成熟,而我鬓角却已添了丝丝银发,他是那么的轻盈,而我的脚步已渐渐变的沉重。可每次他回家,我还是能感觉到我的心里依然充满了希望,儿子在延续我的另一个春天,他必将开出艳丽的花,结出丰硕的果实。

当清晨的第一缕纯洁得如婴儿笑脸一样的阳光,透过那腐朽的窗棂射进来时,窗下一张古旧的桌子缝隙中正赫然插着一小束新摘的野花,花瓣薄薄的,嫩嫩的,阳光穿透了花瓣,散出一圈一圈五彩斑斓的光晕,光晕边,一个小男孩在仔细地欣赏着课本中夹着的刚刚摘下的一片嫩绿嫩绿的新叶。那个时候他总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春天。一天一天,课本早就翻完了,回头再看树叶,变黄了,绿色哪去了,春天哪去了?

忽然想起的我小时候这个幼稚的画面,让我不禁笑了起来,也让现在的我异常感动。我早就知道无论摘下多少春天嫩绿的叶子,也留不住春天,但有时就是喜欢这样,因为,只要闻闻它的气息,就能感到春天还在。

于是,又象小时候一样,信步于残英落瓣之间,精心选择一朵迟开的花蕾,轻轻采下,仿佛握着整个春天,小心翼翼地插进一只美丽的花瓶,顿时,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融融春意。从此,我要仔细地照看这朵花蕾,我要每天换两次新鲜的水,保证有充足的养分,还要时不时地拿出去晒晒太阳。想象吧,从初夏的火热中走进屋子,就有一缕清香,幽幽的沁人心脾,绽开的花蕊也仿佛是一篇关于春天的最动人的宣言,那时的心情一定又在春天了。

我知道时光是最无情的,我知道阳光和水终究是留不住花儿美丽的容颜,我知道把春天留下,那只是一种奢想,可那又何妨?那颗精心呵护的花蕊,一定会藏在记忆的心扉,那缕沁人的芳香,一定会与纯真的记忆凝在一起,她们会在心底蕴酿出天长地久的春天的心情。有了这份春天般美好的心情,我想我可以坦然地面对夏的狂风骤雨,秋的凄风冷雨,冬的风刀霜剑。春天虽然悄然而去,但带着这份春天般美好的心情,追逐美丽的脚步也会轻盈许多,因为我已经在不远处的艳阳下,看到了更加绚烂的夏之花,正在悄悄孕育和萌发,正在含苞待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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