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照片里的黑白世界

翠翠和很多普通农村妇女一样,早早地就结了婚,整天做着洗衣做饭,服侍父母的繁杂沉重的生活,没有希望,也没有奢求。对于她来说,自己就像那乌黑发亮的烧火棍,在艰苦的生活中隐忍着。岁月消磨了她的青春,抹去了她的棱角,她去只有十四岁大的童养媳。久而久之,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习惯了。

翠翠有个梦想。

她常常坐在村头的溪流旁洗衣服,却又呆呆地望着远处盘旋直通外面的山间小路,心里想,自己要是能成为大城市里生活的人,生活无忧无虑,吃尽山珍海味,还能有一件自己的首饰!那该多好。她长这么大了,还从来没有戴过耳环,很不用说手镯项链了,这些她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机会总是在希望快要破灭的时候来敲门。

这一天,一个从外地来的年轻摄影师正在翠翠在的村子拍摄外景,刚好路过村头的小溪,看见一身素衣的她正在洗着衣服,青年被翠翠的清新纯洁深深地吸引了。于是,青年每天都来这里拍翠翠的生活写真,从来没有间断过。

时间的利刃磨洗着,准备去削掉那崎岖不平的一切,好让前方的路更舒坦一些。就这样,青年和翠翠双双坠入爱河,顺利地发展着。天空的蓝得那么轻丽,让人忍不住想去占为己有,可它不属于你,也不会去在意地上的我们的感情。人总是会向往着自己的梦,讨厌现实自已所遭受的生离死别。于是,不想永远落在山村的翠翠决定和青年一起私奔。一天晚上,天空中,是一轮回家的满月,细碎的柔光静静地投洒在山坳上这个村子的每一个缝隙和角落。基耕道上早已人静鸟息,远远的,只听见一条看家老狗在有气无力地叫着,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声音嘶哑深重,痛苦又急切,从西边一直传到了村东口。

翠翠趁丈夫二牛还在打鼾的时候,悄悄地拿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出了门向村东口跑去,青年早已在那里等候了多时。于是两人一起,穿过丛林,淌过积雪融化冰冷刺骨的河水,转过蜿延盘旋的山路,一直就这样向前走,一直走,终于走出了大山。

岁月漂泊,人老梦冥。人的梦想最好还是待在心房里,一旦被自己拿出来,就会被氧化殆尽,以至于完全丧失当初的荣光。这几年,翠翠其实过的并不好,刚开始的时候,她住在青年为他租的小房子里,每天要做的,就是在一堆照相用的装饰品里摆着各种动作。这些东西都是青年教她的。青年还教会了她怎样用在农村没有看见过的水龙头,教会了她冲马桶,用半自动洗衣机等等。在青年面前,翠翠就好像是一个一个没有涉世的婴儿,什么事都要从头开始教。但青年从无怨言,因为他是真心喜欢翠翠。

青年是个以卖背景相片谋生的小伙子,但由于销路一直不是很好,他也濒临破产。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跑到乡里去躲避高利贷时,看见了白衣素颜的翠翠。他看中了翠翠一定会为他的事业带来转机的,于是将她带到了城市,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甜素可爱,善良温柔的小姑娘。于是将她的照片刊登到潮流杂志封面上,本以为自己可以摆脱困境,谁知封面刊登权被别人私下买走了,自己却还一直蒙在鼓里,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黑社会盯上,由于没钱还高利贷,他们剁掉了他三根手指。冷雨交加的那个夜晚,狂风吹乱了他蓬松的黑发,还有那看不清形状的血肉难辨的手,他死死地用手臂压着那三根手指的位置,嘴角被咬出了黑红的血液。他痛苦却又欣慰地屈躺在城市的角落,任丝丝冷雨淋湿残身。他痛苦,是因为自己已山穷水尽,回天乏术,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他欣慰,因为那些人还不知道翠翠的事,所以,她是安全的。

第二天,翠翠得知,青年死了~~

如果时间是一把匕首,她愿立刻死在它的刀下,相见何必曾相识,如果不是青年,翠翠可能永远也走不出村子,也不会看到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城市,可又如果不是青年的话,翠翠的梦就不会碎,现在,他有还怎么办,是坚强地没有梦想地苟延残喘活下去,还是拿起手中的剪刀结束了自己。她很矛盾,很痛苦,她决定痛苦的活着,因为,她做不到了无牵挂,做不到!她一定要活着!

翠翠在这座令她痛恨的城市,生活了十年,十年中,她做过洗澡工,做过搬运工,做过酒吧占台,结果被一个喝的烂醉的中年男子施暴,失去了贞操,她又去做保姆,由于被女主人怀疑和男主人做过云雨之事,工作辞掉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有十几条,还落下了关节炎,每到阵雨季节,她的膝盖就会疼痛难忍,最疼的时候,她曾试着用木棒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膝盖,想以此缓解自己的痛苦,导致自己的膝盖已经肿得难以分辨了。到现在,她才懂得了。自己向往的这座大城市的生活,就是把自己扔进******院,你永远要屈躬悲膝,也不能发牢骚,每天都必须以笑面去迎接那些蹂躏你尊严,强奸你的肉体的所谓的上层人士,其实不过是些蝼蚁罢了,他们践踏这她的生活,而又被他们的上司蹂躏,就这样一层接着一层,而往往受害最深的还是作为******女的自己。

翠翠失望了,她将自己的青春和肉体都给了这座城市,而一直保留着,和她一起遭受这十年之痛的,不过是青年的几张不值钱的黑白照片。无情的命运,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再一次将她推向了轮回的边际。她不想再出卖自己的灵魂,尽管它已所剩无几。她决定回到自己当初无比憎恨的村子,也许,那里才是自己灵魂的安息之地。

翠翠回了村子,当二牛见到自己阔别十年的妻子时,不禁潸然泪下,眼里尽然毫无怨恨之情,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一天,天空仍是一轮明月,清风微徐,细碎的柔光静静地洒在这停在山坳上的小村子,远方,将死的老狗已没再声嘶力竭地叫喊,似乎自己已经了无牵挂…~

城市,到了晚上,就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无论它白天如何锦色粉尘,麦碧彩鸢,它最终都会回归黑白的世界。彩色固然很诱人,看完了以后,我们可以装有一个梦想,但请不要进入,因为,彩色世界也是黑白的,它掩藏在城市之光的最深处,你永远无法触及,而只会在迷乱的漩涡里越陷越深,让你无法呼吸。青年给了翠翠最美好的黑白照片,却又把她带去了彩色的世界,但最后,人总会回归本源,这才是天性。

——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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