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的母亲,活了80余年,都是艰难的岁月!我的意思是:不仅仅是母亲个人难,而是所有的中国人都难。特别是妇女更难。由于悠久的封建社会、封建制度、封建礼教-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的封建思想束缚和歧视,使她们长期处在被压迫的地位。当现在的妇女们快乐地过三八妇女节时。我就想起母亲能象今天妇女一样过上自由美满的生活那是多么的好啊!
母亲出生在封建时代,成长在贫寒农民家庭。饱受人间沧桑,长期过着人间地狱生活。母亲纯朴善良,任劳任怨,从我的记忆中起,母亲在旧社会一天如意的日子都未过上。母亲养育儿女七个,九口之家衣食住行重担都落在父母肩上。在上无瓦片,下无寸地的环境中,想拉大这么多儿女是多么的艰难啊!仅靠几亩地主田耕作,一年末除了交租外,所剩无几,半幢茅房(一幢大伯得一半)茅房矮而窄,约30平米,房子前面能直腰进出,其他处都得弯腰走。茅房是几枝毛竹架成的,四壁是父亲在鄱阳湖边上割芦苇编织再用泥土敷成的。一片芦苇编织大门,母亲一到晚上就用一块大石头堵住,满屋黑洞洞的。遇到刮风下雨,父母就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父亲忙用草绳围住房顶,用树枝扎牢屋檐,母亲忙找水盆盛漏,装好哥哥床上的漏就装自己床上的漏,要等雨停止后才停下来。唉!真是苦不堪言。
母亲穿的是衣衫褴褛捉襟见袖,难以遮肤,不堪入目。缝衣原料都是从搜集来的破烂絮弹碎纺纱织成的再生布做的。天热时,赤着膀子穿条短裤,干活时戴上青斗笠。严冬时仅有二件“寒衣”。内衣与夹袄(即二层布)。再生布是褐色,为了制冬服,母亲就把树叶和布泡浸在水缸中,过一时期取出来的布就变成了灰黑色。这种色做衣服称“看点”。衣服虽然是新做的,但穿上几天就会破。所以衣服缝了又破,破了又缝,我从未见母亲穿过一件完整的衣服。记得母亲回娘家探亲,是借得邻居大婶一件花样棉袄(袖口补了一块)穿的。一返家就还了她,还把娘家捎来的米填情。母亲身上的围裙又“厚”又“结实”。因为是一层层烂布叠成的。围裙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母亲天天都要缝补,用完线或补好一块停止又要把针插上去,直到承受不起时又补上一块,为此围裙很“厚实”。
母亲吃的是什么?缺盐无油少米野菜充饥。我家每天二顿稀粥。母亲把粥煮熟后,捞一碗我和妹妹吃,再把一竺野菜倒进锅中再煮,母亲边烧火边搅拌,直到锅中成了粥浆状才停下。母亲要大家吃好后才吃。
母亲夜以继日的辛勤劳动,就象时钟上的指针,运转起来一秒钟间暇时都没有。一双被封建社会摧残了的脚只又小又瘦,用布扎得象端午节的粽子,走路一跛一跛的。她老人白天要弄饭、洗衣、种菜和织布,晚上要补衣纺纱。妈妈护我们睡下后。就挑起青油灯把所有的衣服寻个遍,破了的要补,尔后就去纺纱。天未明又起来做那每天做不完的事。
母亲心地善良、和亲睦邻。从来未跟人拌过嘴,更不骂人。同辈或晚辈都称母亲二妈(因排第二)邻居有重要的事都叫母亲去帮忙。妈妈也肯帮助人。有个大婆老人家,母亲帮她洗衣、提水。哥哥捕来的鱼要姐姐家家送去,大妈、婶娘、嫂…由于母亲贤慧,所以受到大家的敬重。
在记忆中,使母亲最痛苦是:“一九四0年,日寇侵略中国时,敌人攻到南昌,无知父亲带着两个哥哥去前方卖猪肉,风声一天天紧,数天兄没有返家,母亲以为出了意外,从此母亲日夜向来人的方向痛哭,哭的死去活来。直到父兄回来了才止。没有几天敌人就打到了尤口。这个地区人开始大难临头。中国军队驻在我们庄上。日寇在尤口做好了碉堡,挖成了战壕,架好钢丝网,一但防御做好后,为了控制鄱阳湖要道,就必须拔掉这个驻点。从此敌人出动了大军来征战,两军相持了一整天,敌人在傍晚退回尤口驻地。在激战时,爆炸声振耳欲聋,茅房被炮火燃烧,瓦房被摧倒,整村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妈妈抢着我躲在土堆下,子弹在头上呼呼响起,四面巨大的爆炸声,物体破裂声混织在一起,一潭潭黑烟和泥土飞来,妈妈姐姐身上、头上满是泥土。晚上停火满庄都有余火在燃烧。我家房子被炸得千窗百孔,所有泥壁全都塌了下来。在门口吊的木钩都穿破了。还有的房柱被弹片锯断,中国军队打扫战场时,死伤惨重。道院山一班10人,一挺机枪、被日寇一炮命中,人枪共亡,仅剩一个人退下,又被排长命令他回阵地,未到目的地,又被打伤。周排长叫了群众,在山下挖了个大坑,所有尸体都拖到坑中堆埋,更惨的是好些伤重而未咽气的,同样推到坑埋。有个伤员被推下去拉着担架绳索不放,抬抬担架人说:“怪不得我,长官叫我们这样做的。”没有找到的尸体遗在草丛中-腐烂。第二、三天,敌人破晓就来,战斗十分激烈,但被堵住,第四天、敌人出动了大兵、重炮、坦克千队,发动了猛攻,激战了一上午,中国军队伤亡惨重,下午抵挡不住,退进村来,敌人随后猛追,敌人进村,疯狂放火、杀人、抢东西,实行“三光”。从此新塘就成了敌我拉踞战场。这时村民乱成一团,都冒着敌人的炮火往外逃。我的母亲不知去向,姐姐带着我瞎跑,到第二天才停下来。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有个好心的大娘给了粥我俩吃。而后听人说,母亲冒着枪林弹雨到处找我们。第二天见到我们牵着我们,坐在草地上动弹不得。我见母亲极度疲劳,双眼红肿。从此我们就逃到大姐(大伯女儿)家去了。大姐家和她的亲属都是大户人家,住的是琼楼玉宇,吃的都是美餐,他们家孩子都是纨绔子弟,穿的都是绮罗彩缎,背着书包念书,可是我呢?衣衫褴褛,读书二字想都不敢想。我的母亲看在眼里,愁在眉
梢!
过了一些时间,父兄在鄱阳湖边,用芦苇架起一幢茅舍,有一天,父亲来接我们回去。在这儿一家人终于团聚了。住了好些日子,倒也安宁。每天我在旷野奔跑,在沟壑边钓鱼。及到抗战胜利才返回故乡。
一九四五年底,父兄在废墟上盖起一幢茅舍,我才回到家中来。在暗无天日的旧社会,又加日寇铁蹄践踏。好些岁月,原来就十分艰难的生活而又雪上加霜。父兄夜以继日的劳动,受尽了人间煎熬。
兄弟一天天长大,父亲为了生存,又借租20-30亩水田耕种,三哥十二岁就能犁田,姐姐10岁就去牧牛,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父兄上半年去鄱阳湖边上打柴,捕鱼,到初夕才能返回家,一年勤劳才能维持最低生活。有一年初夕,家家都在放鞭炮,吃年夜饭,可是、父兄迟迟没回来,母亲牵着我的手依门而望。及到天黑才回来。哥哥们中-大哥挑了柴、二哥提了鲜鱼、三哥背了猪肉、父亲手里拽了一只被冻死的野雁…满载而归。这时母亲才开始做年夜饭。
第二天是大年处一,好些年青人都去拜年,哥哥碍了没衣服穿躲在家中不出门。过了年后七兄弟又同父亲去劳动。
我到九岁时,父亲忍痛要我上学读书,念了几年书因为经济问题辍学,我只有随着父兄劳动。直到解放才大献身手。
一九四九年解放,压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被推倒了,二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从此结束,中国人民见到了光明,在也不受那奴隶之苦了。我家和全国人民一样,分到了土地,农具耕牛,父亲哥哥们一种田,二架船做生意。生活天天好起来。我在五一年就参加了工作,因为太忙,一年只来一、二次家探望母亲。我回见母亲身上相当整洁,崭新的棉袄裤。慈祥的面上堆满了笑容。我工作两年后,组织上为了培养我,有要去读书。第一年没有回家,因为原来读书少,成绩差,所以留校复习。第二年各科都上去了,春节才来探望母亲。母亲见面就说:“您在学校没吃饱!又黑又瘦。”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时刻都在惦记着儿子。学校伙食一般,功课很紧的同时还要搞青年团工作,所以非常吃力。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县里五人小组工作,由于工作繁重,来家很少,过春节仅三天假。有一回来探亲时带上了五爱收音机(五十年代这种收音机很多机关都准用的)很时髦。母亲见我提着一只小箱就说:“这箱子很好看,就是小了能装什么那”?我边开机边解释,收音机一响,好多人都听。母亲边弄饭边听,唱了还些时,母亲说:“唱得好听,你让她(他)们休息一会吧”!
敬爱的母亲,一生中艰难岁月多,快乐的日子少。家中最兴旺的时候,我染上了重病,顽病反复了十年之久、才愈,在我全愈时母亲含着忧虑和揪心离开人世。不肖之子,没有尽到孝心,非常内疚和痛苦。敬爱母亲现在您的后裔都好,一切请放心,愿妈妈含笑九泉,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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