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春雨惊蛰，冰雪渐消，化两股清泉，于山间叮咚，循声不见影。

解下冬衣，怀抱三五本旧书，我迈入山林——终日的埋头苦读，却时不时被不尽理想的红字打击，以至那种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的疲惫感愈见浓重，我急欲从登高望远中舒缓一下紧张压抑的心情。

山中有溪水汩汩，而我便于溪边漫步。早春的林中，枝头已渐绿，却还在不经意间挂着几株冰棱。那细小的冰棱随东风微微摇摆，不时落于树下石上，“沙沙”作响。当我俯身抬手欲捡起时，它却滚落泥土间，化水无踪，入土无痕，只浸得泥土松软难行。山林中并无铺就的上山路，惟有溪边散落的细碎青石夹杂在青草泥土中聊以为径——莫不是前人走过留下的？那么，我再补上自己的脚印，可否让它引得更多人拾径登山呢？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溪水清冽，看得人心喜，偏偏又得冰雪所化融入其中，惹得伸手入水的我一阵哆嗦。我只得收手起身，站在一方石坪之上，望来路，不知几何；望前程，但见清流。几声早起鸟儿的啼鸣，盘桓在幽静的山中啾啾作响，搅得溪水潺潺，如丝如缕。山中无路，流水为途。沿溪而上，只朝着最高处逆着水流的方向而行。一路上，总不免有调皮的水花偶尔打在脚边，湿了袜，泥了鞋，却难掩这缘溪而行的小小确幸——登高之路虽不便捷，却也意外的俏美。那么，区区几朵水花飞溅，又怎能消去我心头欢喜？

忽想青莲当年，梦游天姥恰是循溪而行。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于剡溪边目青云而上欲访仙人。虽为梦中之景，亦道尽天下之豪情，抒尽世间之才气。剡溪有名山，名山有仙人。那溪水行处便是通仙之路。此刻，我的脚边潺潺流动的小溪并无名，然而于我却同剡溪——我欲因之登高丘。太白一梦终可与仙人共语，而我惟愿寻访心中那一道靓丽的美景。

一路前行中阻碍颇多，我探手拔下眼前丛生的枝枝桠桠，随手掷于地下踩实。就这样，行一程踩一程，待到回首望向来时路，竟让我在这青山之中踩出一条小道，一条碎枝断棘踩就的蜿蜒小道。收回视线，眼望前方，山林愈显幽深。猝然间，几株残梅忽隐忽现。哦，它们是准备迎接我的到来吗？快行几步，欲往曲径通幽处寻那梅花踪影，却见点点白痕落于地下，细细看去，竟是那尚未化尽的白雪。阳春三月踏雪寻梅，这景致，当真是神奇得可以啊！

抬首远观高处，并不见有仙人踪迹，却见云生处，一道道清溪从高处落下，如飞湍流瀑，落入山崖。顺瀑流望去，那崖下深潭如明镜，却不时被飞流激起三尺清波。“潺潺幽谷天造就，澈澈神潭地生成。”如此之大好美景，引得我意欲一探那山巅崖顶究竟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思忖间，觅得可落脚处继续前行。我抖擞起精神，于平坦处快意行进，于高耸处竭力攀登，于枝叶横亘处奋力斩棘，只是可惜了手中那几本旧书却成了行进路上的干扰。也罢，暂将它们寄于溪边干处青石之上，愿有缘者得之吧。

终得走出深林，眼前豁然开朗。那清泉，依然从身前边淌过，却不发出一丝声响，只是默默地向远处流去。直到再远处，几股清流汇聚在一起，结伴向前继续奔流。片片青草沿泉水所经处初露头角，青翠欲滴，着实娇嫩得喜人。而我干脆放空心思，溯溪而上，只是抬脚轻落处小心翼翼，只恐伤了那青青嫩草。此时的我，早已将一路行来的艰难抛之脑后，不由沉醉于眼前别样的天地。随着山势越来越高，身边云雾渐绕。那云雾在山间游动，时轻时重；浓重时，似波涛汹涌而来，几乎把人与山团团包围；清淡时，如烟似纱，令人仿入仙境之中。

直至山巅，身边再无水流，雾也渐渐散去，只有几块大青石横卧于山巅雪坪之上——这里，是那清泉溪水的源头所在吗？环顾周围，大有“绝顶参差千嶂列,不知空水相浮”之势。我舒展双臂，仰望高空，走过的路，登上的山，还有曾经的郁闷心情一并踩在了我的脚下，真是“登顶方知世界低”啊！回首看看来时路，脚印处便是一条幽深小道。站在山巅向下望去，有溪水处，水边为路，我为行人；无溪水处，以双脚踏路，我为开路者！路与路汇聚一处，便是一条小小的登山之道。原来，当真是路就在脚下啊！

收回视线，我心满意足地选一块青石躺下。早春的青石冰凉，我却微闭双眼，懒懒不愿起身——这一路“披荆斩棘”，也着实有些疲惫了。恍惚间，一位斗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抬手遮住眼前骄阳，我轻笑道：是了，没有什么可畏惧的。脚下无路？那就让我开路。踏出一条前行的道路，未来便充满了希望！

山路，或狭或险。然，可至高峰。

陕西省清华大学附属中学西安学校G1512班孟庆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