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

乡音

须臾、刹那、瞬间,这些都是形容转瞬即逝的辞藻,而也就是那一瞬的声音,饱浸我所有对乡音的理解和回忆。

七岁以前我就一直住在老家,那是一座由石头砌成的屋子,朴素的连石灰都没粉刷。经过岁月及雨水长年累月的冲刷,暗淡的石块间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苔,那座房子在一条散发着朴素气息的街道上——悠长的巷子,在记忆中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巷子中总是充斥着新鲜泥土的暗香味,有时还夹杂青草泛着苦的芬芳。现在看起来,这些自然的气息还需按时吸用,方能平息城市中浮躁的心绪。但这种颇有节律的气息不总是有的。杂质便是那愈加弥漫的烟味,还有那“嘭嘭”的爆米声。

日暮时分,远山渐渐堕于山雾,归鸟的哨音把夕阳与鸿烟划出界限。巷口,似乎是从地平线冒出的一个老叟,推着一个颇有年头的老车,慢慢进入巷中。车上是一个卧在炉上的大铁疙瘩,前端有柄后端呈喙状,好像还有一个指示盘状的东西也或许没有,经历久了也记得不真切了。

那个老叟并不吆喝。如果哪家的孩子听到了一丁点儿声音——从门缝中探出一张挂满鼻涕虫的小脸。然后不消半晌,巷子里的孩子便似一窝蜂的涌了上来。那时的我,也是其中的一个吧!

孩子们跟在老车后面慢慢继续深入巷子。其中也有一些蹒跚学步的娃娃,大人们也会慢慢踱着步子,跟在孩子后面,不时的叮嘱两句。

孩子们一手提着白白净净的米,一手握着叮叮当当的硬币。那定是今年刚下的米,由妈妈抑或奶奶洗净。然后争先恐后的一股脑儿塞到老叟手中。他便一脸春光的接过米袋子,再小心翼翼的系在车把上,然后开心的与我们说笑,或是摸着我们的肚子说“让我猜猜你吃了什么好东西呀”。

稍过一会,他美滋滋的抽过一袋烟,炉子也把那个大铁疙瘩烧热了,解下一个米袋子从铁疙瘩开口处倒入,随即又一本正经的盖上盖子。我呢!是比较胆小的孩子,不敢靠那个大铁东西太近,生怕它在我一个躲闪不及的时刻猛然爆炸,所以我只得远远地观看。

老人爆米花是非常投入的,身体微前倾,右手摇着木柄,在空中摇画出无数个“三百六十度”——也摇画出我童年的梦。风箱呜呜作响铁疙瘩吱吱欢唱。老人向孩子们挥了挥手,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小孩们都向后退去。而我却好奇的踮着脚。“吱吱”声越发急促,“嘭——”没有一点征兆的巨响像爆炸似地。那声音简单而又淳朴,四处回荡,抽象一点是随着声波渐渐远去——是我的思绪。

远处的林子中的鸟儿四处惊起,水面上的树叶随波突然远去,那像刘鹗笔下的白妞的天籁之音,是“吱吱”过后又突然拔了一个尖,被扔到了九天之外,是突破世俗的绝唱啊!

“真可惜!他的爆米花最好吃了!”

在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那一声声熟悉却又陌生的爆米声,才是我生命中最纯粹的乡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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