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然都喜欢硬气的人。大家熟知的在秦廷上怒叱秦国君臣,把秦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的蔺相如是个硬气的人。被俘后毫不软弱的苏武和文天祥自然也是历来“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硬汉子。1919年巴黎和 会中的顾维钧更是具有这种硬气精神的模范。面对列强,刚30出头的他说道:“中国不能放弃山东,正如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一样!”这句掷地有声的名言令敌国汗颜,友邦侧目。
但是有的人看上去的确是坚硬的,可硬得让人心寒。王安石变法,貌似利国便民的新政让各级官吏执行得成了祸国殃民的恶法。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司马光直言相谏,结果王安石却在《答司马谏议书》中理直气壮地 回顶道:“辟邪说,难壬人,不为拒谏。”把别人明智的建议说成是歪理邪说,把提出意见的热心人打成奸邪小人,把“拒谏”装扮成坚持,王安石把执着坚定硬生生演绎成了冥顽不化。
1793年,乾隆在答复英王乔治三世的诏令中也“义正词严”地指出天朝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无所不有,不需要与英吉利这样的蕞尔小国通商,硬气是硬气了,可是分明硬得那么蛮横自大。1900年,慈禧借光绪的口吻向 臣民下达抗击11国列强的诏书:“无论我国忠信甲胄,礼义干橹,人人敢死;即土地广有二十余省,人民多至四百余兆,何难翦彼凶焰,张国之威?其有同仇敌忾,陷阵冲锋,抑或仗义捐资,助益饷项,朝庭不惜破格懋赏, 奖励忠烈;苟其自外生成,临阵退缩,甘心从逆,竟作汉奸,即刻严诛,决无宽贷。”面对武装到牙齿的西方列强,天朝大清从来没有这样硬气过,但是硬气背后有没有带着丧失理智的蒙昧愚蠢呢?
人的确需要硬气,但是不需要如茅坑里的石头,硬出的是顽固的恶臭之气。这种硬气到极致,有时就可能达到奇葩的“直男癌”患者的境地了。如果我们渴望自己还能够散发出些许吸引人的芬芳,那么就需要在内心引入 包容谦退的柔和性情。英国诗人萨松歌唱道:“我心中有猛虎在细嗅蔷薇。”我们自然需要猛虎式的刚硬,但有时甚至更需要细嗅蔷薇的细腻。老子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 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唐太宗李世民征战疆场,出生入死,令胡人带着敬畏称之为“天可汗”,玄武门之变,踏着兄弟的鲜血践祚登基,可谓猛虎式的人物。但是面对魏征,却能够“独见其妩媚”,把李建成的洗 马塑造成了李世民的良臣,身段之柔,令人敬佩。
由是,我们知道,为人处世固然少不了硬气,但是很多时候,适当的退让会让事情柳暗花明起来。退让谦和的姿态背后,起作用的其实正是硬朗的性格深处涵养着的理性明智细腻之柔情。回到鲁迅,他自然也是一位不亚 于柔石的硬气的人,“横眉冷对千夫指”,硬气是也,然而,亲近鲁迅的人时常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正是其软也,所谓“俯首甘为孺子牛”者也。他在《答客诮》一诗中说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鲁迅 式的美,也许正是将硬气与柔软恰如其分地和谐地融于一身罢!
作者:俞超
来源:《语文报·高考版》2015年10—11月作文专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