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天气仍有些燥热,即使到了傍晚,似乎还能抓着夏天的尾巴。住在城区的居民楼里,仍是一点秋风也捉不到的。只有偶时天公作美,施舍些沥沥小雨恩惠人间,才多少有些秋的味道。可这可爱的秋雨少的可怜,仅此几天便逃遁得无影无踪。楼下的老人儿们谈天说笑,“这天不准头,这不还得热几天哩”。像往常一样,下午六点钟,八一路街道上便会准时出现我和爸妈的“三人行”背影。妈妈说放假了整天窝家里都要被虫蛀了,总要抽点时间下楼走走。于是每天走着到奶奶家吃饭便成了惯例。好在这一路不远,懒散些走也就十五分钟的光景,走快些十分钟就到了。
去奶奶家的路是条老街了,说的上热闹,但不过是小摊小贩卖些青菜和熟食,和那些满是金店、咖啡屋、健身馆的市中心自然是没法比的。但这条街好在是接地气的,老榕树下乘凉啦呱的老生人儿,匆匆买干粮的中年妇女,还有街边吵架的老实男人和他“河东狮吼”的老婆子。还真有人喜见这沸腾的“俗不可耐”的街,毕竟它承载这市井小民的柴米油盐和鸡皮狗碎。这条街上印满了我无数个脚印,每天踩两趟路崖子,也不觉的新鲜了,似是闭着眼摸黑也硬能找到奶奶家。太过熟悉的东西,往往再不以目视而以神遇了吧。
神神叨叨地走到奶奶家,小桌上或是摆了醋溜土豆丝儿、红烧茄子,或是蒸了粉白粉白的素馅包子,又或是一碗碗的透亮似的紫菜小馄饨,再不就是超大碗散满胡萝卜丁和黄瓜丝的麻汁蒜末凉面条……一如既往地,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饭,家长里短的说笑。眼看酷暑天已经过去,风扇也不再吱啦啦地响了,一时兴起,便想在奶奶家住上一晚,毕竟奶奶一直念叨着:小佳放了假就来奶奶家这住着啊。放假后,奶奶又说:等天凉快了,小佳过来跟奶奶啊……立秋已过了十来天了,虽说不上凉快,到底清清朗朗的天儿了。心里盘算着: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一眨眼功夫,又要开学“修仙儿”了,这一开学不要紧,奶奶家又来不了几次了。只有在忙碌生活里的时间缝里才牵挂起了奶奶做的热腾腾的大包子和爷爷看天气预报的那股痴迷劲儿……是该陪陪他们了,明年此时的我可就要背起行囊远走他乡了啊。饭后,与爸妈一同下楼,犹犹豫豫地我还是跟爸妈走了一段路,才决心已定与他们告别。我转身离开,走在与他们相反方向的路上,这明明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离别了,为什么这条我走了无数遍的水泥路像在我脚下生了根一样寸步难行呢?只知道踩在路上的脚越发地沉重──
来年初秋,我就真的要走了,那再不是我转身小跑就与你们并肩的距离了,再不是我一转头还能看见这条熟悉的街的瞬间了,再不是在路尽头还可以眺望着你们的背影的心安了……当我收到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将会多么开心,那将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当我收到通知书换来的火车票时,我又将会怎样的不舍,那将是我告别家乡,告别家人的小离别。
我转身离去的路上,想起龙应台的一段话──“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今生今世你不断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而且她的背影告诉你——不必追”。在初秋的黄昏,老城区的八一路上,有个女孩微笑着走到路的尽头,然后拐角处,悄悄地露出小脑袋,看向路的另一头——夕阳里,她的父母正向她的方向眺望着,久久不肯离去……
风拂过女孩的脸颊,女孩悄悄地缩回脑袋,喃喃道“真是入秋了,起风喽~”只见那女孩儿在残阳的照耀下笑得越发灿烂了,只有风知道,刚才偷走了女孩儿的几颗泪珠子。
秋,不止是离别的季节。
山东·兖州一中 张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