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染,夕阳黄昏。
瑟瑟秋风卷了漫天的枯叶打着旋儿飞去渐行渐远,徒留下耳边凛凛的风声。远处暮霞愈加明艳,却是记忆里不曾有过的残阳如血。
我低着头,踏在故乡堆积着厚重落叶的小径上,感受到失去水分的枝叶随着我走过而支离破碎的细碎声响,那是我幼时最爱的消遣,只是如今少了祖父的陪伴,以往的乐事亦缺了几分味道。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祖父家的院子。推开那扇沉重而斑驳的木门,所见之处一片颓废,满地枯黄的颜色更衬得这小院愈发孤寂。我拨开几茬近半尺高的杂草望见那把快要被掩埋掉的摇椅,童年时候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那时和祖父住在一起,祖父总是在午后坐在这椅子上边品茶边听着京戏,有时是沧桑深沉的空城计,间或是低回婉转的贵妃醉酒,更多的时候,则是我闻所未闻的曲目。每当听到老旧唱机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我便会跑到外祖父怀里撒娇,坐到祖父腿上跟着摇椅一摇一晃。想起我在暖暖阳光中嗅着清幽茶香,和着戏子婉转花腔的小院里度过的童年,思绪中便难免浸了几分惆怅。
踱步进屋,暮色渐近,天空映出一片绚烂的火红,透过窗子凌乱地跌了一地,与这屋子平添了些许暖意。屋内似是整齐许多,却仍掩不掉人去楼空的悲凉。祖父以前最喜爱的紫砂茶壶和茶盏静静地立着,似是随时都能从中氤氲起缭绕不绝的袅袅水雾,仿佛只要一阖眼便能在清雅醇澈的茶香里醉了去。
往常时候,逢上祖父沏茶,我总会依偎在祖父身旁用小手挥去升腾的雾气,看那白雾飘散再聚拢,甚是有趣。而今,我却终究是失了与祖父再沏一壶茶的机会。
那时调皮,几番讨得祖父手中的茶,不顾被我频频挥散又重新冒出的热气迫不及待地一口饮下,却总是被苦如中药的茶水呛得直咳嗽。幼时的我不晓得品茗,不解祖父为何独独偏爱此物。每每询问,他只是笑道“茶如人生啊,你还小……”现如今,我已长大,祖父的茶却凉了温度,散了清香。
可我终是理解了祖父对茶的情之所钟。人生自当如清茗一般,敛些锋芒方能有这般清澈的灵魂罢。
天色略暗,余晖斜斜地坠在枝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轮新月缓缓挂起,摇曳着微弱清润的亮光。
是夜,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