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已深，月亮越升越高。村庄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退去，月光温柔地撒满这片宁静的乡野。

属于我们的居所--这个实木书柜却热闹起来。

“阿锦，你今天和长安演的霸王别姬实在太精彩了！”

“是呀是呀，大家叫好声一片呢。”

“演得真好，真羡慕你们！”

还有些演出的倦意，我抬头冲长安莞尔一笑，他也看向我，眉梢里是拂不去的爱意。

我与长安是贺爷爷最钟爱的一对皮影人儿。贺爷爷为我画上多情的眉眼，予我一袭深红的长裙，像极了虞美人的色彩。长安更是英气逼人，着一身白袍，威风凛凛，英俊潇洒。

贺爷爷常常小心地把我们从书柜里拿出来，与老伴一起，支起架子，打开灯，光映出我与长安的身影。他们配合默契，从项王虞姬到宝玉与林妹妹，一个又一个才子佳人，或是英雄美人的故事在他们的舞台上上演。他们用嘴用心传递着那份情意，我们这些皮影人也有了情感，有了生命，有了属于自己的光影人生。

台下往往座无虚席，乡亲们津津有味地看着皮影戏，常意犹未尽地呼喊着再来一场。夏夜的风戏弄着大片的芦苇荡，送来阵阵青草香气。人手一把蒲扇，摇出丝丝清凉。幸运时还有些瓜子花生之类的吃食，一伙人嚼的嘎嘣作响。这样的夏夜，让人眷恋着这方小戏台，迟迟不愿离开。

二

贺爷爷今天没有演戏。

他的老伴永远也不能陪他演皮影戏了，她在睡梦中安然离世，她还是那样的优雅，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像一朵栀子花，静静地枯萎了。我们这些皮影人趴在透明的玻璃上，注视着世间的悲欢离合，心痛又无奈。

贺爷爷显得有些呆滞，他默默地把我与长安拿出来。我努力地掩饰自己的悲伤，不愿再让他难过。他缓慢地移动着长安，靠近我，再靠近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词。终于，像个孩子般抽泣起来，断断续续。我与长安对视一眼，都轻叹了口气。

贺爷爷亲吻了我的脸庞，将我与长安放回柜子。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至少我们让他不是那么孤独。

三

日出日落，暮色渐沉，乡野不再被黑暗笼罩，电灯惨白地照亮了这个世界。村里的老孙家买了第一台电视机，好奇的人们涌入狭小的庭院，围着小小的匣子，争着看那些模糊的黑白影像。

突然没人来听戏了，贺爷爷弄清原因后有些气愤。

“他们那些人知道些什么，就对些新奇玩意儿感兴趣！咱别理他们！来！我们唱戏！”贺爷爷冲着我们念念叨叨。

灯光亮起，只有一个人的舞台，想必，贺爷爷也是寂寞的吧。

乌云遮住栋梁材。

走遍天下无处栽！”

又一个周六的清晨，贺爷爷带着我们出发了。今天来的人格外多些，台下的人群熙熙攘攘，灯次第熄灭，剧院被黑暗笼罩，只余下舞台一角的光明。

时不利兮骓不逝。

虞兮虞兮奈若何...幕后的人声音雄浑悲壮，还染上一丝哭腔。

五

我们，终将会化作风中的粉末。但我想，会有更多的他们成为我们。

我常与长安说起这些，以衰老的声音，回忆贺爷爷，回忆爱情，回忆我们精彩的光影人生。

湖南省浏阳市第一中学高三1420班陈笑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