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自古便是迁客骚人笔下独倾的意向。
赏月之人各有气度,而寄月之心、由月所抒之情亦不同。诗人汪莘在其《水调歌头·天有月来几时》发出“明月不再盛,玉斧亦何为。”的感叹,其间蕴含人世沧桑变幻的客观规律。而末了“别有一轮月,千古没成亏。”所云何意呢?原来未改变的是诗人自身崇高廉洁的志向和所传承下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的,每个人心中当有一方净土,它是皎洁的明月,是这个时代的精神寄托。
晴初霜旦,一缕秦腔袅袅入云中,我来到了期盼的溯源地——古城西安。来之前我可谓做足了功课,这盛极三十年代,凝聚了几代三秦人心血的易俗社秦腔,便是千山万水只等闲,决意一听。而明城墙古拙的墙体与耳机中那秦腔一吼仿佛异曲同工之妙:精犷、豪放,在俨然现代化的都市中呈现出一种年代的撕裂感。这些皆使我兴致勃勃。
步行穿过几条街,两间出售唱碟的店铺之间,易俗社的招牌赫然出现,然而面对我的却是朱门紧闭,门前萧索。我茫然地看一眼那巨大的匾额,又往那门缝里张望:自行车、摩托车杂乱地放置在清冷的庭院中,院内仅一位老人正扫着积雪。这萧然的场面如何令人相信,这有口皆碑,令我神往的秦腔竟一时听不得了?我踌躇,不放心地往里问“这秦腔唱吗?”老人抬眼“这是旅游淡季,不开嗓。”继而接着干手里的活计。我顿时意兴阑珊,只得拿了相机,照下“易俗社”这三个大字。西安诸如此类传统文化的回归演绎不在少数,如那编钟表演,又如那贵妃醉酒,原来尽是在这积雪的旅游淡季停演了。叫人郁闷的同时,我想,传统对于诸多看客来说到底何意呢?在高速的现代化里,很多人已遗失了古文化的韵道,大抵只凭着名气噱头去看一看罢了,这迫使诸如秦腔这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示迎合世俗。纵然有经济方面的考虑,但只因来不逢时,将对古文化热衷考究、跨越千山万水而来者拒之门外,终究使人心寒。这也使我提出对时代的期盼:若能提高时代对传统文化的重视程度,使得剧院四季如一日地为人们开放,那么无论中华同胞、国际友人,也可不必在人潮中挤破脑袋紧算时间来一听一观了。
此番意外使我怅然若失。
第二日寻找碑林颇费了些周折。三学街曲折的巷道间不时出现一些老旧的铺面,皆看起来不常使用了。晨练的老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隔很远便能听见他们腰上别的收音机正在播放早间新闻,男主播官方的声音时断时续中,一堵砖瓦墙突兀地出现,喧闹声也在倏忽间接踵而至。加快了步伐,那砖墙尽头竟早已是人头攒动,我好奇地扎入人潮:只见人群中间,木桌上宣纸一铺,油墨书香味道四溢,几位气质不俗的老人手中毛笔一挥一顿间,竟是笔走龙蛇、狂龙劲草;着笔看似未曾经意,实则清健如刀剑出鞘,颇有那“入木三分盖山河”之风,令人叹为观止。旋即朱纸金墨,又是一对楹联成了,观看之人莫不拍手称绝,我兴致大起,竟一时不自觉地叫好起来。这一看毕便已是正午,老人们陆续散去,而我仍沉浸在书法带给我的震撼力中。名家如王羲之、颜真卿等真迹模板我倒是看了不少,而今亲眼观看书写过程,真是另一番玄妙奥义。先前秦腔于我的失意现在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参悟的欣喜。原来世间的传统从未将人拒之门外,也从来不乏文学人士对其的坚守,只是需要一场佛学里所谓的“缘”,来指引你通过某个机遇揭开这场守望的面纱。请君莫要失去对传统的坚守,他们是先代赐予我们,并寄传承之希望与我们的无价之宝。正如苏子在《赤壁赋》中所云:“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自然山水如此,传统,亦如此。
夜晚在“醉长安”一坐,一盏桂花酒,一道“妙笔生花”,消磨着清风中的寒意。不远处两个外国人笨拙而顽皮地说着普通话,惹得人们捧腹不已。归去时街道上一位抱着吉他的青年人正在弹唱:灞柳含烟/春正浓/咸阳古渡映晚霞/雁塔晨种/太白积雪扬天下…
春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