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三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臊得慌。他又一次低下头，一对招风耳似乎在傍晚的秋风中微微颤抖。在这个村子里，王老三最厌烦的就是周小龙，从小到现在，王老三见到他都没好脸色。可现在，他却要涎着脸来求他。
现在王老三离田就只有一条小路，可这路他偏偏过不去。往回走？回到村子里？那儿是寂静，走过几条街只能遇见三四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周小龙发现王老三转动了轮椅，像是要往村里走了，他这才开口道：别走啊，我来帮你呀，你这一走，我帮谁啊？
夜色终于来临，一天终于即将过去。吃完饭，看了会儿电视。老伴先睡了。王老三睡不着，看孙女做作业。孙女是利用节假日特地从城里来看他的，明天下午就走。看着孙女，王老三想：如果白天带她出去，或许能帮上一把。但他实在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老迈无用的熊样。
看到孙女关灯睡觉，王老三心里安逸了。可是就在他拄着拐杖，扶着墙壁打算去卧室的时候，他听到屋顶上传来异样的声响。
老伴醒了。问他怎么啦？他说，没什么，许是夜猫在作怪。此时的村里更加寂静，黑沉沉渺无人迹，就连犬吠声都没有，夜风吹来，王老三一哆嗦。他进屋拴好门，然后坐到轮椅上，将轮椅抵着门。他一坐就是大半夜，等到天麻麻亮，他才到卧室躺下。虽是躺下，但还竖起耳朵听着屋顶和阳台那边的动静。
周小龙将手里的烟头弹得远远的，慢悠悠地说：王老头，要过小路，我帮你。
周小龙站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径直往通向田野的小路走，边走边说道：老头蛮有福气，孙女长得挺漂亮，应该也上初中了吧。
王老三骂了句“娘”，气急败坏地将拐杖扔过去。周小龙一闪身，轻松地躲过。拐杖“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显得很响。周小龙看了一眼王老三，接着便往小路的尽头跑去。
王老三很顺当地到路的另一头。他终于又看到了田野。田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直渗入王老三的心脾。这些天来，他第一次呼吸得那么舒心。庄稼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黄，这黄色衬着蓝天，使得蓝天更蓝。轻风从田那边吹过来，吹拂着王老三的脸，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田里的风把王老三吹得没了气，他笑道：不学好的东西，就只会吹牛，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啦。
周小龙将手插进衣兜里，缓缓地蹲下，一声不吭。王老三气哼哼地说：“人还没有庄稼高，就抽烟。还把头发搞得跟麻似的，丑死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说你，咋啦？好人不去上学，成天东游西荡不务正业？”
王老三心又一软，可他还是用拐杖指着周小龙厉声地说：“说吧，昨天夜里到我家房顶上干什么啦？不说，我真的去找村长。”
王老三心里一怒，脱口而出地骂道：你个有娘养没娘管的小畜生！
下午，王老三和老伴一起到村口将孙女送到村口，儿子的车正在那儿候着。王老三本想让他到家里坐坐，但话嘴边又咽下了。儿子一边转动着方向盘，一边嘱咐他注意休息、按时服药，千万不要下田干活。王老三也调转轮椅往村里去，嘴里嘟哝着：是药三分毒，吃药吃药，有个屁用。
周小龙一反常态，完完全全地和颜悦色。他笑着对王老三说：我就是来看你送孙女的，一家人，有老有小真好玩。
“大伯，您别误会，我夜里不止到过您一家，村里这几户人我都跑遍了。其实，我什么都没干，就是看看人家怎么过日子的……我看他们一家围着桌子吃饭，大人陪孩子做作业，伺候孩子漱洗休息……我就看看，没干别的。这不算偷窥，您可千万别在您孙女跟前说我的不是啊……”
说罢，他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多远，他又停了下来，回头对周小龙说：我饶你一回，不去找村长报告……你，现在跟我去田里看看。
周小龙红着脸说：先前戴的是假头套，我还黄色绿色的呢……
<span 12pt;">王老三忍不住笑了，轻声骂道：不学好的臭小子。然后他又板着脸说：明天去乡里上学……今天晚上嘛，就在我家里吃饭，不过你得先跟我去田里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