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抹红光若隐若现,慢慢的,那抹红光化为一条线,将天空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肖沐洋!拿命来!”望着那张如此熟悉的面庞,我不禁闭上了眼……
“沐洋!沐洋醒醒!沐洋!”我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刚刚那张略带稚嫩的面庞。我摇摇头,“我一定还在做梦”,然而身边的一切都在向我发出信号:这是真的。我不禁开口问道:“梓辛,现在是什么时候?”
“申时一刻了,你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
“那这里是……”
“这里是刘家堡,战争结束后,受伤的你被路过的村民所救,而我,也是刚才接到消息赶来这的。”
“什么?!”我慌忙从床上坐起,却感觉身体像被割裂了般透彻心扉,梓辛见此,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我。我惊讶地望向那张脸,“什么战争?这里不是刘家堡吗,那阿文他们呢?”
“前几日叛军攻城,你被援军偷袭,后来刘家堡的村民从死人堆中把你救下,除你之外,无一人逃过此劫,这其中……”梓辛突然停止了话语,脸上尽是凝重。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除我之外,无一人逃过此劫,“什么叫除我之外?那阿文……”
“沐洋,我也很难过,但——沐洋!”
我还没有听完梓辛的话,便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倒下前只是听见梓辛焦急的喊我的名字。
二
我叫肖沐洋,阿文是我从小的玩伴,全名刘文。他的父母在我的父母手下效力,后因战争,他的父母双双殉国,而阿文,也就被我父母收养。记得有天,父母把我叫到房间,对我说道:“沐洋,阿文的父母为国家付出了很多,最后乃至生命,现在他们唯一留下的念想就是阿文了,他们一定希望阿文能够好好平安的活下去,所以从此后,爹娘将把你送去学武,以后无论走到哪,你都要保护好他,听见了么?”
“不!”说这话的,是恰巧经过的阿文,“伯父伯母,相信我爹娘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我如此无为,所以——”他双膝跪地,“请让我和沐洋一起去学武,将来报效国家,尽忠尽力!”
毫无疑问的,从此后,我俩便一块拜师学武,他学的很用功,力度、招式样样到位,老师每每称赞他,说他天赋极高时,我的心底都是满满的不服气。
“凭什么!”我眼巴巴的望着阿文练着高深莫测的武功,“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阿文转过头,笑着对我说:“没事,多练练,自然熟能生巧了。”
三
那是我和阿文第一次见到梓辛。
是花灯节那晚,阿文答应同我一块去集市上凑个热闹,在路边的某个花灯旁,我停下了脚步,“好美啊,阿文你觉得怎样?”我伸手便去摘花灯,当我拿下后,发现花灯的那边,也有一双手试图摘下它,但却被我抢先一步,当那双手慢慢的摸索至花灯的位置时,却发现空空如也。她好奇的望过这边,我也疑惑的盯着她,“好美啊”我心里想着,这天的梓辛,身着水蓝色广袖裙,笑容在花灯的映衬下更加美艳不可方物。看她想开口说话,我抢先一步,“姑娘,你是否想要此花灯,如果是,在下便不夺人所好。”
“这样么,我的确很喜欢,想必公子也是想要的,那我还是另寻花灯吧。”说完,她转身便走,我急忙拦住她,“姑娘留步,我并不是特别喜爱,只是想摘下细细观赏,姑娘喜欢,给你便是!”说完,我便把花灯塞给她,拉上阿文,慌忙走开,只留下错愕的梓辛,和她手里璀璨夺目的花灯。
四
没过多久,阿文和我就出师了,我们怀着报效国家的心,因而在军队招人时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在军队经过重重选拔后,阿文和我表现突出,进而被圣上选中,参与攻打李国的战争。阿文对此兴奋不已,他终于可以为父母报仇了。临上战场前,他笑着说:“沐洋,我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我满脑子的疑惑。
“看谁杀的人更多。”
“阿文,你疯了吗!”
“不,我没有,我要为我的父母报仇!”他的脸上,写满着凝重。
“阿文,当初学武的确是为了报效国家,可并不是让你把仇恨转移到其他无辜的人身上!”
“不,正是为了国家,才要杀更多的仇人!”
看着他如此坚定,我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他了。
终是那天,血流长街,只有刘文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四周。他与我兵分两路,寻找李国国君的下落。三个时辰后,刘文提着一个布袋子找到了我,从袋子里渗出的血迹,我似是明白了什么,心里一惊“这是……李国君主的……?!”
他笑笑,“你觉得呢?”
一瞬间,一种恶心感从心底翻涌而出,但我仍旧镇静地对他说:“走,再去看看这城中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没有料到的是,在我们翻遍整座皇宫后,在一间类似公主的房间中,再次遇见了梓辛。目光交汇之间,我和阿文似明白了什么,脸色苍白。
“你还记得我们吗,我们是来救你的。”阿文撒下一个谎言。
梓辛笑了笑,说:“原来你们是我父皇的侍卫啊!上次见面很匆忙,没有好好介绍,我叫李梓辛,谢谢你们能来救我!”她望了望我俩身后,疑惑的问道,“对了,怎么只有你们,我父皇呢?他已经被你们救出去了么?”
“我……”不知如何开口的我,把目光投向阿文。阿文见此,缓缓开口道“梓辛,你父皇……他已经……驾崩了……”
“什、什么?你骗我的对不对,父皇、父皇他不会丢下我的,他——”
“梓辛!”受了刺激的她,如同一张软绵绵的纸,倒在我们面前。
五
“这里是哪……”
“太好了,你醒了?这里是刘家堡,是阿文的家。”我欣喜至极,端来一碗药,“把它喝了吧,你的身体太虚弱了。”
梓辛将药接过,“谢谢”她垂下眼帘,“从今后我就是孤儿了,不知你们可否收留我……”
“安心住下吧,以后就把这里当做你的家!”
听到我如此回复,她才微微一笑,“以后我们就是亲人了,是吗?”
望着她恳求的眼神,我毫不犹豫“是,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从此,我们三人便相依为命。某天,我发现梓辛买了只白鸽,疑惑道:“梓辛,你买白鸽做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养这些的么?”
“诶呀,人是会变得啊,你和阿文常去竹林练剑,又不愿带上我,我一个人闷得慌,寻思着便去集市上买了只白鸽回来养,想以后有它在你们不在的时候陪我,我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没想那么多,我便拉上她,“走,去尝尝村民做的桂花酒!”
相处久了,梓辛渐渐地和大家融为一体,每日我们都是欢声笑语地。夜深人静是,我的眼前也会浮现出李国君主那张溅满鲜血的脸,可我始终无法开口,告诉梓辛事情的真相。
又是一年春,“梓辛,走,喝桂花酒去!”
“好啊好啊!”
正当我们坐在村口的桂花树下悠闲地喝着桂花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时,一名身着战衣的青年男子向我们走来,他说“刘文、肖沐洋,李国遗孤前来复仇,战事告急,圣上急召你们回宫!”
没想太多,我和阿文换上盔甲,拿起兵器,只留下一句“梓辛,等我们回来”便匆匆离去,只留下身后心事重重的梓辛。
六
后来,事情便发展成开头那般,阿文战死,除我以外,无人幸免。我和梓辛在刘家堡休养了整整两年。在这里,我为阿文立了块碑,就算找不到尸骸,也可以留个念想。我常常同梓辛去看他,陪他聊天。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就这样和梓辛安稳的度过余生,未尝不是件幸事,可事情,永远不像我想的那般顺利。
梓辛在一个清晨不留痕迹地走了,而不久后的我,被皇室剩余后裔召回。就这样,曾经相依为命的我们,天各一方。
每当我闲来无事时,总是会想起我们在桂花树下共饮桂花酒的场景,恐怕那种滋味,再也寻不回了。
七
战火再次掀起,可是,向来自信的我,看清来者后,却是自嘲。
是梓辛。
她一改以往的恬静乖巧,我看见她的眼里,写着愤怒和忿恨,她的嘴里喊着我的名字,可却是那样的冷漠。
“是你吧。”
“是我。”不用过多的言语,我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那好,”她缓缓闭上双眼,两片小巧薄唇缓缓张开,“今日,便战!”说完,她便剑尖直指我冲来。一片混乱中,我故意中了她的圈套,慢慢闭上眼,等她的剑刺来,可我等了许久,张开眼,却发现她的剑停在了我的胸前,她哽咽地说:“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其实他不是我杀的。”
“什么?那是谁?你说!”
“人已死,何必再追究。”
“是刘文?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是你?”
“你不也骗了我吗?我之前重伤,真的是叛军攻城么?”我缓缓别过脸,“你养白鸽不就是为了通风报信?至于我后来为什么没死,或许你们另有阴谋吧。”
“不,没有,我让他们放你一命。”
“为什么?”
“我——”
“算了”我叹息道,“不用解释了,动手吧,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刀光剑影中,我看见了她错愕的眼。
是的,我迎上了她的剑,仿佛一瞬间,世界都静止了。我没有痛楚,只是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下坠。快着地时,只觉有双柔软的手吃力的托住了我。我望向那张满是泪的脸,轻轻说了句:“对不起,再也不能带你去喝桂花酒了。”
八
战争的最后,双方死伤惨重,梓辛和圣上谈成条件,将李国后代归为我国所有,永不交战。而她自己,则隐居山林,终日粗茶淡饭,倒也过得闲适。
五年后
“沐洋,我来看你了。”梓辛缓缓坐在我的墓边,双手细细地抚摸着我的名字,“你在那边好吗?我一个人在这边,日子也就是这样过着,怕你孤单,将你和阿文葬在了一起,没有了你们同我共饮桂花酒,我也就独自寂寥。当初把你俩都种在桂花树下,就是因为我们都爱喝桂花酒,有了这棵桂花树陪着你俩,想必你俩也会开心的吧。”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来刘家堡看你俩,对你,我更是无法释怀,我、我竟亲手杀了你。”她抬头,望了望天,“不知你是否原谅了我……哦对了,我带了你俩最爱的桂花酒,你俩一定很想喝吧,来,我帮你俩满上。”她将酒坛打开,桂花香随着桂花酒倾泄在我和刘文的坟前。末了,她半卧在旁,喃喃低语:“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九
梓辛死了,是自杀的,她恳求别人将她和我、刘文埋在一起,她说:“生不能相伴,死定能相随。”
十年后
当年的小桂花树已然拔地而起,一阵清风吹过,桂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与我们三的坟相衬。
这时,一个黑影缓缓走向我们的坟,脚步一停,沙哑的声音从那嘴中缓缓流出:“沐洋、梓辛,我是阿文,对不起,当日在城下一战,死伤惨重,我深受重伤,多亏他人相救,所以你们才未寻得我的尸骨。”
“这些年来的我,奔走他乡只为可以更好的和你们团聚,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
“梓辛,你还恨我吗,当日我犯下的过错,却叫他人承担,我,实在无以言语,作为国家的将领,我必然要为我的国家着想,可却不想为此搭上这么多无辜的人,于是我开始质疑自己,是否应该为国家的胜利如此拼搏,现在我想通了,今后我不是只为我自己而活,也为了你和沐洋而活,我想,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就这样,刘文永远地离开了我俩,再也没有回来。
三年后
江湖上传说,有一位名“辛术”的人,专好劫富济贫,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但他每次总会在富人的家中留下三朵桂花。
他所经之处,必有桂香四溢。
注:桂花,又名木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