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一起，带他穿越漫漫长夜，陪他走过荠麦青青的牧场，听过风铃清脆的声音，数过鸡妈妈翅膀下啾啾喳喳的小鸡。
我将引领他，绕过石板上滑脚的青苔，跳过一个个石块，寻找乌云背后的阳光，挥走面前的重重迷霾。可最终，他总要学会独立，总该用尽力量来探寻我身后的千万年历史。我把这艘崭新的巨轮推出港湾，浅滩和暗礁应由他自己绕开。正如一根绝佳的楠木，切开第一道裂痕后，塑成何物，便是他自己的选择。
善良的母亲哟，我深深懂得你的爱，那样欣喜又担心、感动又不舍的眼神，注视着他，注视着他成长的分分秒秒。然而，陪伴他一生的只能是我——这个完美而残缺的世界。
你知道的，他的生命历程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他会看到蝇营狗苟的蠢蠢欲动，感受到嫉妒者的磨刀霍霍，甚至“狡兔死，走狗烹”的权利搏杀……政权纷争，人民苦难，泡沫喧哗……这些黑暗与痛苦都是他将要面对的，无可回避更无法阻挡。所以，我要给他的第一课便是——学会看清，学会分辨。他要拒绝那些蓄意预谋的邪恶，远离嫉妒者的刀枪，坚定自己的立场，看清虚假的泡沫真理。不要迷信美丽的蜃景，不要接受气泡吹出的满分。这个社会有太多真假不清的东西，他该有一双明亮如雪的眼睛和机灵敏锐的双耳，在童话般的迷幻中盯紧自己的路，在震耳欲聋的音响里听清最真实的声音。
他的心路历程会是怎样的？我不知道。可能曲折而与众不同。我怀里的每一个孩子——或年迈或青春——他们和你的孩子一样，都在我的拥抱中长大，又与你的孩子不同，有完全不同的经历和人生体验，因而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不可复制。所以我要为他上的第二课便是——学会阅读每一个灵魂。他要学会欣赏每一个人，学会珍惜每一个人。不论是日常的感受，不论是所谓地位高低还是职位差异，他都应学会体察每一个个体、每一份灵魂。不论是战争还是和平，不论是杀戮还是生存，一定不要用笼统的数据理论来蒙蔽他对每一个个体的敏锐触角。“他们”的意思，是一个人，加一个人，再加一个人……要明白，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同样，每一个生命的逝去都值得我们铭记和惋惜。这是一种对人性的体味，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学会阅读每一个灵魂，才能为他日后的善良与敏锐奠好根基。
最后一课尤为重要——学会理性地思考。随波逐流的结果就是跟随瀑布坠下山崖，而标新立异越过限度又会导致自己直立的桅杆被无情折断。理性深刻地思考，会指引他在宏大的社会中，活得安全而充实。纵然有时，命运会将真正的思考者送至无缘之境，风声鹤唳，四面楚歌，但他还是要明白，时代的搜寻或许会迟到，却绝不会有疏漏。尼采的伟大，柏拉图的深刻，苏格拉底的先觉，黑格尔的哲辩……这些人至今被人们尊尚，便在于他们理性而超乎常人的思考。思考的深度决定人生的深度，理性的魅力体现人格的高远。因此他该有一颗明智而理性的大脑，拥有理性思考的观念和能力。
学会看清，学会分辨。学会用爱阅读每一个灵魂。学会理性而知性地思考。
可爱的母亲哟，这是我在他已然安祥入睡时写下的寄托。或许在他的生命终点处，他才学会活着。但作为一个独特的个体，愿他的真诚、清白和正直的生命特征能够完善并保存，愿他的理想内涵不会因时间的冲刷而褪色，而是历久弥新，永远闪耀。
我给他的是真实，作为世界应有的，温暖而冷漠的真实。我给他的是世界，作为另一位母亲所给予的，美丽而迷茫的世界。
作者：杜易明
来源：《语文报·高考版》201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