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后两三点的阳光,是金色的。 漫天的细小浮尘,在肉眼可见的直线光束四周随性舞动,阳光透过一扇老旧的,漆了红漆的铁条窗户折射进来,照在一辆蓝色的三轮车上,光顺势沿着车的轮廓开始流淌,空气中生发出一股暖意,从磨石子的地面,不断地向上蒸腾。 这是底楼楼梯下的一个角落。 从那往外走,过一扇蓝框的玻璃门,就会看到几个绿色的大垃圾桶,令人作呕灰黑色的油腻物一直黏在桶壁,好似有范德华力在作祟。在那里,常常会有个六十几岁的阿婆,把不小心倒在地上的垃圾捡进去,有时也会一手扶着桶沿,另一只手往里尽力试探着,挑一些硬板纸,够数了,就用绳子捆起来,整整齐齐地倚在角落的墙壁上。 每天都会有班级的值日生去那里倒垃圾,和很多老人一样,阿婆总会有意无意地和她们搭几句话:“又开学了呦,又要苦喽,我儿子比你们大,他考了个医学院哩,你们也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嘿嘿。”她笑了,浑浊的眼球隐藏不住瞳孔里的的骄傲,她脸上的皱纹扭在了一起,好像纵横交错的山与河谷。学生们大多是尴尬地应应她,点点头笑笑就走了,但她也不在意。她喜欢和别人说说自己的事儿。 阿婆和那个年纪的大部分女人们差不多,黑头发里已是遮不住的白发开始丛生,耳垂被戴了几十年的金耳环拉得有些长,手上骨节处的皮肤常常龟裂,疼得不行,就用胶布缠缠住,好受得多。
二
那扇红色的铁条窗户被打开了,吱呀一声,一瞬间新鲜而陌生的空气肆无忌惮地涌入,远方的两声鸟鸣,湮没在课间十分钟的喧闹里。 那个阿婆拖完地后,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本红色的,像是已经被人用过新华字典,似乎还是几年前的版本了。她小心翼翼地翻页,借着午后温暖的阳光,吃力地读着,还时不时用铅笔圈圈画画,像对待一个珍宝一般,一页一页,时光静静流淌。她身旁红色的塑料桶里约莫有半桶水,一副红色的橡胶手套,恣意地搭在桶沿上。 太阳透过窗投下的光,是一个被拉长的平行四边形,明晃晃的,随着时间的流驶而慢慢移动着,没有人发现。 那角落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与迤逦无缘,同旖旎隔绝,大概只有享用不尽的孤独。 三 红色的铁条窗户似乎很久没开了,窗角边结了几个蜘蛛网,那个角落的地也似乎有些时日没拖了,积了薄薄一层灰,总觉少了点生气,一阵弄堂风吹过,角落里的纸条抖动了几下,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儿子大学学费还差:”自上而下是一个个越来越小的数字,都被划掉了,最后没被划掉的是不好看但却写得十分用心的两个字:“够了。” 朱光潜笃定少年立志,需择阻力最大处前行。勃朗特坚信不能忍受生命中注定要忍受的事情,就是软弱和愚蠢的表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或许这是你无奈的选择,或许前方泥泞崎岖,荆棘满布,但记得携几棵行道树苗,将苦难深埋土壤,装点你曲折绵长的路。 粗糙的双手是现实,澄澈的眼睛是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