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凄侧冷,明暗交织。我踏着一夜星辉,半披裘衣,匆匆走到一座荒废的古戏台边。寻着月光来时的路,望着京戏穿梭的背影。
匆匆而来,全因怕再无相见的错过,遂怀着一颗沉重的心,半步半步的缓缓走上,一点一点的拾起京剧记忆的碎片。
宫闱内外结彩张灯,婢女侍卫,王子皇孙,妃嫔粉黛,共贺寿喜。乾隆端坐,这良辰美景恰与戏相逢。徽班献艺,初入京闱,携着南艺汉调、昆音一并进宫,一去便是满堂头彩。扎皇城之下,容京地之质。京剧,像一个襁褓的婴儿,初现人间。“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谭鑫培站立于京戏之巅缘,随和于时代之潮流,享绝顶之位,以苍凉、高亢、壮阔立峰。同代同音的同光十三绝,以此奠京剧之大成地位,整整独霸艺坛三百余年。上至权贵宠臣,下至流民乞儿,不闻京剧者,杳无一人也。
站在戏台的中央,“长空万里,见婵娟可爱,全无一点纤凝”人间匹配多和美,京戏丽质似天生。
它余音绕梁,它曼妙沧桑,它明媚夺人。快时快的这样马踏飞蹄,慢是慢的这样细水淙淙。那一把胡琴下的悲欢离合,那一戏台上的漠漠黄尘,那一角儿的满场绮丽······爱那苏三的罪衣罪裙,又喜欢周瑜那一身皂角的白。
踱着碎步,一寸一寸的感受着老伶人曾经的温度,踱到了边界,一块木板当啷的响声,喳喳乱起,混乱下掩埋着无尽的叹息。
梦中的繁华,散了,都散了。满顾荒野,贫草生发,只此一独人、一孤台。一缕秋风拂过,斑驳的戏台上,落寞极了。台阁的上沿,蛛丝点点,横梁上的雕花,扬扬灰迹。那藻井、屋盖、雕刻、楹联一皆破败。木架结构的古戏台,疮痍满布,越发沧桑,缺乏声腔滋润的老戏台,皱纹堆积檐角。一步一喘的蹒跚,像位满遭嫌弃的老人,虽慢也速的,走向人流的边缘。累了,走不动了,便蹲在一处阴暗的角隅。似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般,静静地由人们脑海里消匿,无迹无踪无背影。自生自灭,随风飘荡。
戏台,是最风光的地方。最无情的地方。那曾经的风华绝代,那昨日的盛宴。在朔风阵阵中,只能远远地看着,当代最红的“角儿”。“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人月双清,泪下如雨。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了断井颓垣”我用手触及着古戏台的台柱,灰尘沾满手指,轻轻捻着,靠近有着泥土的味道。戏曲老了是什么味道?又捻了捻手中的尘。鲜有人迹的老戏台,出将入相的雕饰,已褪去了残红,字迹模糊。台柱上的一副楹联,也被风雪侵蚀的面目全非,无声的诉说着“一方平台,演尽古今风流;数尺之基,走遍天南地北”。几曾独霸艺坛的戏曲文化,为何至此落魄?以戏曲为生的伶人,甚不比封建社会“下九流”之地位。他们以己命为戏曲续命,为何不得之敬重?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我望着一曲秋月,听着一声声皮黄之声,不由得珠泪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