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汇在遥远星辰

“喂。”

“嗯?”

“那个,手术的时候,心脏还会跳吧?”

“废话。”

“你听得见它的声音么?”

“不知道,我睡得很沉。”

……

在人胚胎发育时期,由于心脏及大血管的形成障碍而引起的局部解剖结构异常,或出生后自动关闭的通道未能闭合的心脏,称为先天性心脏病。临床上以心功能不全,紫绀以及发育不良等为主要表现。

我听说这类人不能打篮球更不能剧烈运动;听说他们对未来往往感到悲观;听说危险会突如其来地袭击他们;听说他们的美好年岁会在某一时刻提前中断……

然后我发现班里有个扎马尾辫普普通通笑起来却很阳光的女生D。我发现她在女生篮球赛上拼得最凶表现最抢眼,虽然没有得分但扇了对方N个漂亮的火锅,简直劳伦·杰克逊附身;我发现她在800米测试上一路领先关第一个冲过终点;我发现她无论跟谁说话都挂着招牌笑容让人觉得很享受;我发现她能够坚强地扛住一切,即使天砸下来也能替你顶着不掉一滴眼泪。

你见过这么的女生么?

你见过这样的女生么?当你对某部电影或手机生产兴趣和她讨论时,她会像百度一样给你全方位资讯,同时包括电影制版人或手机创造商的生辰八字;当你喜欢的他或她在千里之外的三楼四楼,她会毫无怨言地拨山涉水翻山越岭在两人之间架起一座鹊桥;当你站在柜台前对琳琅满目的生活资料无从下手时,她会在你一个电话后火速赶来帮你精选细挑;她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不经过,思考便给你任何帮助。

你见过这样的女生么?

你见过D么?

你见过么?

……

该怎样形容自己所在的世界?在早晨拥挤的场地上伴随着夸张的喇叭机械地做广播体操,在白天紧凑而沉闷的课堂上认真捕捉老师的每一句话;在夜晚教室的白炽灯下做完一张又一张试卷;在每一个昼和夜的交替中,接纳各种声音交织灌溉入耳,分辩不出真实和虚假,无法识别真理和谎言,搅混颠倒赞美和抵毁,它们在一天又一天的递进中愈演愈烈,蒙蔽了整个人间的听觉。

就是这样的世界,每天每天,像流水侵蚀般地,啮噬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溶洞,心脏筑成的容器里,被灌注进浓稠的汤汁。

腐烂了。

于是在偶然的某时刻忽然听见旁人的对话:“诶你知道吗?那个D啊,她可是有先天性心脏病!”啊,这样子,啧啧啧……““听说里面还插着管子。”“啧啧啧……”。即使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迷糊中也会听见:“最看不顺D这种人了,真会装!”也会在报告厅熙嚷的人群中清晰地听见:“告诉你一班那个D,就心脏病那个,她好像没剩多少X了。”还是有人趁D不在教室的时,把她的照片贴在黑板上然后工工整整在旁边写上“奠”字。

无论是哪一种,都取决于“心意。”

那些以玩味语气包含着那好奇而不信任的揣测,以关心为名掩盖负气和不自知的伤害,还有听取传言一意孤行的决断。

这是我们每天都要面对的,遇到的,盘根交错的,从远古到过去一直延伸到遥远未来的事情。

如果说,那些随便说话的人让人厌恶的话,那么听信的人又怎么算。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D靠在被流言虚实交错的这个混沌世界的背脊上,轻轻别过脸去,幸好,她并不在意。

我看见D在篮球赛时由于对抗过于剧烈而面色苍白地吓人,却仍然不知疲倦地跑着;看见D在冲完800米后想她会不会突然躺下去;看见D在期未考砸了后精心策划一场盛大离家出走,却在网吧待了半个小时,接到母亲的电话乖乖回家。看见D依旧每天开心生活的样子和一如既往的招牌笑容,却不曾想过她经历过的那些庞大而血腥的痛苦。

运动会1500米第二。在欢呼声中休克。抢救及时。

触电般地心绞痛。呼吸困难。脸色发紫。手术室。

重症监护室。没有阳光。照得令人不停流泪的白炽灯。冷漠的医生。

绝望一波又一波,不和任何人交谈。拒绝进食,生命倒计时的幻觉。

这些一般人难得有机会亲身体验并且想远远避开的事情,D已经习以为常,她的坚强与乐观,正是建立一次次受伤和被伤之上。当我们还在为三勒浆好还是黄金搭档管用而犯愁时D已经在麻醉室里开始生死之旅,也许正是在短暂的悲观后,才发现生命如此重要,除了好好活着本身外,没有什么能够弥补活着的贫瘠。

这些青春的映画,真实地存在过,像是大雨之后的操场,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而多年后,当我站在一个遥远的年纪,回头望向这些罩在一片青春绿色草里的时光时,想起有一个叫D的女生,又该带着怎样的表情和神色呢?

这些青春的纪念,藏在D心里的秘密,招牌笑容里透着的明净和温暖,都定格成纪念册里,最最美好的画面。

“喂。”

“嗯?”

“哦,没什么,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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