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昨夜,不知何时,细细的雪,悄悄来临。虽觉得很冷,但雪到了早上也就薄薄的一层,即便如此,足以令长沙人兴奋,毕竟,好久不见。

雪在我的儿时,是每年都会来长沙的。记得有一年的除夕夜,天降大雪,一家三口,在年夜饭后,因为大雪没有了公交车,从附二医院后面的黄泥坑,一路沿着韶山路,走回了雨花亭的家。玩着雪,小学生的我,一路上不知冷、不知累,兴奋着从外婆家归来。团年饭那浓浓的年味,至今还不曾淡忘。张罗着一大家子的外公,因为中风而偏瘫的外婆,划拳喝酒的几位舅舅,一起游戏的兄弟姐妹,还有那总是在饭局迟到的小姨与姨父,欢声笑语在年三十的夜晚,格外让人觉得幸福;一家人围着那热气腾腾的火锅,一大桌子鱼香肉嫩的好菜,旁边还有一炉烧得旺旺的炭火,火一定要烧得旺旺的,长辈们老是念叨着: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灯;饭前清脆的鞭炮,饭后五颜六色的烟火……好久不见。

那时的冬天,基本上都是用煤火取暖。每家每户到了冬天,都需要打煤,也就是买来散煤,和上黄泥,用一种打煤的工具,制成蜂窝煤。因为形似莲藕,我们也叫它藕煤。煤与黄泥、水的搭配,是有讲究的,否则制出的藕煤就容易散,所以和煤的步骤,一般都是大人们做了。孩子们总喜欢帮着父母,把煤从工具中踩出来,这也是冬日里,离不开的一种乐趣。那时父亲单位的宿舍区很大,里面有一个长长的陡陡的斜坡,冬日下雪的时候,这个斜坡就是孩子们的乐园。工人们都有一双勤劳而又灵巧的手,为他们的孩子们制作了格式各样的滑雪板、滑雪椅。一大群小家伙,总喜欢在雪后无忧无虑地从积雪结冰的斜坡滑下,什么寒风、什么磕碰,都不存在的,只有天真的话语、无邪的笑声,在楼栋间回荡。那些因为天冷冻得红扑扑的笑脸,好久不见。

读中学,关于雪的诗文,学过不少,但我最爱《沁园春·雪》。有一年,也是特别的冷,早上起来,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自行车骑不了,公交车挤不上,于是只有走路去了学校。到了学校才发现,老师们居然也迟到了。正好学过了毛主席的《沁园春·雪》,于是一群男孩子,抑制不住躁动的心,面对着鹅毛大雪,大声地背诵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长城内外……大河上下……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毛主席的诗词,是那么的大气,他的雪景,从长城内外,写到黄河上下,从高山写到平原,从平地写到万丈高空,从雪舞写到晴日,从今天写到千年之前。这样激昂澎湃的文字,怎会不在漫天大雪中,撩动一颗青年男儿几欲狂跳的心?那些曾经的同窗,那些一起成长的伙伴,好久不见。

2008年,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湖南人迎来的不是一场场白雪,而是一次次的冻雨,一眼望不到头的冰灾。因为不再烧煤,因为那时的燃气取暖还极少,电,成了人们御寒的最最重要的资源。电烤炉、空调、电热油汀、小太阳,等等等等,都离不开源源不断的电能。那段时间,新闻里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维护高压电线的工人们,顶着无比刺骨的寒风,在高山、在荒野,用他们的热血,甚至用他们的生命,保障着一条条输电线路的安全、畅通。享受着电能带来的温暖的我们,也在心中默默为他们祝福,深深向他们感谢。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好久,不见。虽然未曾谋面,我们还是应该心存感谢。

说到2008年的冬天,又想起了我的母亲。那年的冬天,是第一个没有母亲陪伴的冬天。小时的我,照例也是非常盼望下雪的。在我一次次询问是否在下雪的时候,往往总是得到“下黑雪咧”的答复。黑雪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下雪。读书时的我,冬天很容易生冻疮,于是每天,母亲都为我熬上几锅辣椒水,给我泡手、泡脚。中午、下午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迎着浓浓的水气,忍着微烫的温度和辛辣的刺激,把手脚没进熬好的辣椒水中,轻轻抚摸,舒缓一下冻疮带来的难受;晚上睡觉前,也需要再泡上一会儿,才抱起热水袋,躺进厚厚的被窝。这样的冬天,一过就是十来年,直到后来不再骑自行车,我的冻疮才慢慢没有生了。现在天气很冷,总会想起小时候辣椒水泡冻疮的场景,只是母亲,好久不见。

每年的冬天,长沙人都会盼望着,何时能够下雪,虽然也在同时,咒骂着阴冷的天气。孩子们自然是最希望下雪的,他们在雪天是不会知道冷的。揉雪团、扔雪球、打雪仗、堆雪人、在雪地里溜冰……雪公公对长沙人是很调皮的,总是给你一些快乐,然后在你意犹未尽之时,转身离去,让你对他无比想念。最近这些年来,更是难得一见,让孩子们日益想念。

这次的雪并不大,也没下多长时间,但足够令长沙人感到快乐,也增添了许多平日里没有的谈资,只是随雪而来的冰冻,给出行带来不小的麻烦。希望我们都能在出行的时候,与大大小小保险公司的出险员好久都不见,最好,不见,也不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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