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一直很喜欢八月。

想要用一个去形容八月。是——凝结。

任何人,不是没有惊异的。

凝结,我的理解是,凝固且完结。八月,宛若纯纯牛奶,开始可以任意流淌,摆出各种惬意的姿态,像调酒师手里不断翻转舞动的什锦酒,映着游离的光晕,哗啦啦啦的。可是会渐渐变浓变厚,化不开来,彼此偎依蜷缩,凝固成奶酪。瓷瓷实实。一些微妙的,小心翼翼的情感被裹在其中,就此完结。如此八月。

凝。

盛夏依旧行走,来来往往,梦想呼唤,起点不凡。

八月么,说的就是盛夏。那些散落天涯的字眼,是凝固。其实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凝固的,水断然不会凝成冰。可是时间,空气,温度,眼神,思念,都会凝固于盛夏。盛夏的盛难道不是繁盛的盛么。我以为繁盛的东西在某一瞬会让人停滞,抑或窒息。一如另一种凝固。

原来,总有些什么在焦灼里也会倦怠。

我对他们说,我可不可以动一动。没有人回答我。他们不敢动或者是腾不出动嘴巴的时间,甚至,全然没有听到我的发言。于是我也缄口,然后在心里骂自己,你真堕落。这样下去怎会有似锦的前程。锦缎玉帛,光影憧憧,缭绕心口。我把下巴抵着手背,指间颤动,忽然想着,如果立地成佛,那些也不是不可能的。然而心里面自己的声音分明回荡:

没有如果,除非你渡过。

只是渡到彼岸么。我想过我所在的位置与彼岸的距离。不是特别远,却需要代价。很庆幸自己有足够的信念筑成抵御困难的墙围。我的信念始终不渝,好似开在盛夏里的缤纷小花,看上去羸弱实际生命力无穷。我曾经暗暗地对自己说过,信念的存在是精神,以及永无止境的因信念而起的忍耐,是不被任何势力所打倒的,它在生命的每道辙印中延展,于是所有无意义的重压都会万劫不复。所以一直,我几乎没有压力。然而事实可怕,在远处眈眈相望。我竟忽略了另半句话,信念不是迅疾的欲望和虚无的形式。它是灵魂。

我害怕了,一年以后,我更愿意听到的是梦想照进现实的声音。那好吧,我不动。我雄心壮志,立地成佛。没有人能阻止我渡河。我把枯燥咽进肚子里,我把苦闷当作橡皮筋扎头发,挫折是我脚下的一粒沙砾,味蕾干涸了我就不要了。可是,可是日日夜夜,用力重复,逐渐被凝固,被风干,年轻的我没有一点灵气,我很累,很想哭,很想发脾气,我,我,我可以喝口水么。

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注定不被救赎的。那是来自心底的原罪。如我,我是那么那么想去看看书写写文,这是坚持了太久的习惯,维系了很多年的情感。我们像是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彼此在一起,内心是安静是快乐的。可是我可以继续么。不,不可以的,现在我是在路上,任何懈怠都不被允许,否则更多的船会超越我,横亘在面前,挡住去路。我知道后果。我恐惧负罪。

我把我的那些所爱遗弃在风中,它们纷飞着远去了。我咬咬牙不去想,却不可抑制地怅然若失。是什么,让我们,沧海桑田,恍若隔世。我看着那些单薄的背影想,等等我吧,凝固的我苏醒了,还会接你们回家。

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这世上。为了看看彼岸的阳光,我得斩断所爱,继续凝固。不是说,有得就有舍,有舍就有得么。

结。

盛夏说,来年还会相遇。可是现在,你们要停止。

那个玲珑的夏夜,以及屏幕上灰暗的线。血色的字跌跌撞撞,陷入手掌。

那时我惊愕得无法言语,像是被困在车尾的乘客,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现在,我却可以平静地说给你听。我的亲爱的七七姐姐,没有任何预兆地关了Blog,她的最后一篇日志是,完。完结的完。她说结束了,一切到此为止。底下呼啦啦的评论。有人说我会等,等七七归来。我说流年不止,你不该言弃。可是,没有什么能挽回,七七姐姐再也没有出现。

我感到了真的悲伤。那张如花的容颜若隐若现。然而现在,一些疼痛于她入肌入肤,她不能再写下去,于是离开。七七写博客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是不是哭泣了呢。很多很多遭受了劫难的泪,一滴一滴,直直坠落,不舞,不倾,不带任何弧度。它们如同在草原上奔跑的斑马,用很大的力气,只为找寻一个终点,可以让自己停止脚步。触到终点的那一刻它们是痛苦和解脱的吧,因为瘦弱的躯体,就要在冰凉坚硬的木质地板上碎裂,溅成一朵一朵精致而残忍的花,锦夜里忽然悄无声息。可是谁都知道,这泪分明是砸在心里的,钻了深深浅浅的洞,发出巨大的轰鸣。

泪,怎么会有七七疼呢。

七七姐姐,其实你是舍不得的,对么。

都是结。因为心结,所以完结。

有谁不曾在盛夏里静默,流离失所。笑的人愈喜,哭的人愈楚。纵使光影绰约,也不翳羸弱。风是紧的,如芒如针,你怎可把它当作如意玉,灵芝草。你道是春花秋月梦结了,却不知惘然心结本应了。簇簇花火,陡然熄灭,无影无踪,竟是连个余地也不曾留。果真是消愁良药,忘忧芳草?怕是落得个凄然隐忍,独悲一季!

亲爱的,无关心结的,结束得那样一干二净,又是何必。

一些人在八月出现又在八月消失,一些爱在八月生长又在八月枯萎,一些路在八月凸显又在八月迷失。有人昏天暗地不见日光,更多人遭受着冲动的惩罚。盛夏背负了太多太多的结,如火的光线把每个人的皮肤都晒得薄似纸张,那些蜿蜒其中的是脆弱的缺口,隐蔽而汹涌。结,是不可逃的,只能解。盛夏并非残忍的季节,然而它是辣的。有时候,辣比寒更毒。

我只希望,七七会很快好起来,让那心结有个完结。

安妮说,八月未央。可没有什么是一定的。比如八月凝结的壳——它也只是壳——在流火的光景里,在瑟瑟的秋风里,就会消逝。期待来年,轮回不止。

闽ICP备2021017268号-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