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雪不似北方的那般凶猛,恍若喝醉了的大汉,一股脑儿滚到地上瘫坐着;南方的雪总是带着几分轻盈,几分顽皮,在空中打着转转儿,宛如贪玩儿的少女,一会儿扑蝶,一会儿相互追逐,玩性未尽心有不甘的飘到了地面,于是嘟起小嘴半躺着。积雪总是不深,只能于房顶上、树枝上、电线上寻找下雪的点点痕迹。而望向那远方的山,山顶早已穿上了白纱,有雾的时候像极了衣带飘舞的白衣女子。许是见惯了雪,北方的雪总是勾不起人的兴趣,甚至还会抱怨一句“这鬼天气,又下雪了”。南方人见了雪,却是欣喜异常,三五成群的踏上那来自上天的礼物,打着雪仗,堆着雪人,倒减退了些冬日的严寒。雪在激起我的玩性的同时,又总让一个影子映入我的脑海。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让我记住了谢道韫这位奇女子。
白雪纷纷,兄长以“撒盐”做比,雪之颜色,纷纷之态可谓形象,很符合男子粗犷的气派,却唯独少了韵味。道韫的“柳絮”则不仅细致的点出了雪之形状,还烘托出了雪的轻盈;“因风起”虽只道明了引起雪纷飞的原因,却极为自然地将纷纷之态的景象送至人的脑中。“咏絮才”之名从此流传开来。
仅凭才气,是不能称为“奇”的。道韫如南方的雪般柔美的外表下却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豪迈气质。在贼兵杀到前,本该保家卫国的丈夫王凝之却日日跪在佛祖前祷告,寄希望于神明显灵,甚至在仓皇出逃后被敌人抓个正着,砍了脑袋。道韫身为一介女流,在数次劝谏丈夫无果后,毅然决定“但尽人事,各凭天命”,招募数百家丁并加以训练。在贼兵破城之时,带领家丁突围,“命婢肩舆抽刃出门,乱兵稍至,手杀数人,乃被虏。其外孙刘涛时年数岁,贼又欲害之,道韫曰:‘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恩虽毒虐,为之改容,乃不害涛。”怎样的一个女子啊!乱世之中能清楚的看明时局,突破传统女子唯唯诺诺,头发长见识断的形象,力谏担任一方父母官的丈夫。面对窝囊的丈夫,她挺身而出,自己亲自训练队伍。被俘后,仍能以浩然正气震慑敌人,护卫外孙。这远远超出了寻常女子所能做到的。孙恩虽毒,却也不忍再加害这位有着如此豪气的女子。可不谓之“奇”乎?
蓬松的雪在被踏过后变得紧凑,从柔软的一堆变成了坚硬的块体。望向空中那纷飞的雪,真有那幅柳絮飞舞的景象。——未若柳絮因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