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最后一次回故乡,除了看望还住在那里的父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一直想再去看看张老师,她是我的英语启蒙老师。可是,令我万分失望的是,张老师已经退休回老家去了,心里好不怅然。那样想来,我和张老师最后一次见面,就是我刚工作时,春节回家看望她的那一次了,不想二十几年就这样匆匆地过去了。
上初一认识的第一位老师,就是张老师。她人瘦瘦的,很精干的样子。那时她并不教英语,而是教语文。听别的老师说,她本来是学俄语的,毕业后恰逢中苏断交,中学纷纷取消了俄语课程,所以她就只好改教语文了。但是给我的感觉,张老师的文学功底很好,她自己说,读大学时就喜欢舞文弄墨,时常写些小块头文章给校报发表。
张老师教语文课,我是语文课代表,快半个学期了,她并没有怎么注意我。直到有一天,记得是个大雪纷飞的下午,语文课上她让我们朗读一篇课文,每人朗读一小段。那是篇忆苦思甜的文章,讲的是长工赵劳柱的辛酸家史。轮到我朗读,我读完了应该读的那一段,她没让我停下来,小声说接着读。我就一直把那篇文章读到了尾。张老师动情地说,你读得真好,看看好几个同学都被感动得流泪了。我这才注意到我的同桌,还有前后桌的同学,眼睛都湿湿的。其实,不是我读得有多么好,是那篇文章写得非常感人。从那以后,张老师认定了我是个朗诵“天才”,每次学校有朗诵比赛,她总是提名让我去参加。但我自己知道,我的嗓音并不嘹亮昂扬,只是朗读时感情比较投入。有了张老师的悉心鼓励,不知不觉我也爱上了朗诵。朗诵一直伴我走到高中,记得我最后一次去参加朗诵比赛,读的是陶思亮写的《一封终于发出的信》,那是陶铸的女儿写的最深情并茂的一篇回忆文章。
进入初中二年级,我们新开了英语课,据说那也是改革开放的一大成果。英语课对每个人都是全新的一门功课,所以人人都怀揣期盼,也很想见识一下教课的老师。一想到她/他不讲中文,满口洋腔,那样的课堂肯定会特别有趣。记得第一节课,教室门一打开,进来的是张老师,大家都很意外,以为她走错了门。哪想到张老师开口就用流利的英文说,你们别以为我走错了门,从这学期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你们也知道,我本来是学俄语的,但是现在学校英语师资紧缺,我就来和大家一起学习,也可能是现学现卖吧。说完了这番话,她意识到我们并没有听懂,就用中文重复了一遍。
真的象张老师所言,她自己也在努力学习英语,从语法语音到教学教法,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很有挑战自我的味道。那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而且孩子都还在念小学,家里非常需要她照顾。可张老师的毅力真的令我钦佩,为了教好英语语法,她把薄冰的那本《英语语法教程》都快翻烂了。还托人买了台水货三洋收录机,就是为了练习发音,改正她自己硬硬的俄文语音。
受到她的鼓励支持,我们在班里办起了黑板报“英语之角”,定期出英语语法讲座,英语测验题目,英文小故事,等等。我深解张老师的意图,她就是想尽各种方式,调动同学们学习英文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到了初三,市里组织英语竞赛,张老师毫不犹豫地就给我和另一位女生报了名。我们自己心里都打鼓,可她却说,为什么不去试一试,这是一个机会啊,错过了你们会后悔的。记得考试那天,她陪我们俩去考场,一直等到我们考试结束。出了考场,她看出来我们俩人的情绪都有点低落,因为考得不理想。于是就提议到对面的公园去逛一逛,正好那天有孔雀展,我们仨人就挤在人群中,等待那只孔雀之王展示她美丽的孔雀开屏。哪想到我们刚刚挤到前面,那只孔雀就打开了她漂亮的羽翼,好看极了。我高兴得忍不住跳起来。张老师兴奋地说,看看,幸亏我们来了,而且来得正是时候,不然,你们怎么会看到这么美丽的一景呢?所以抓住机会最重要了。我猜你们肯定会得奖的,孔雀开屏预示着幸运哪。哈哈,没想到我们的张老师还有点迷信。不过,那次比赛我确实获奖了。尽管只是个三等奖,但却从此给我学英语增强了自信心。
张老师最喜欢说的两句话,我一直把它们当作名言铭记在心。一句是,人们只惊羡鲜花的美丽,却很少去体会她绽放前的熬煎;另一句是,笑在最后,笑得最美。这些话,也许不是她的原创,但她常常拿来激励我们努力学习。
一位好师长,总有一双慧眼,她善于发现学生的长处,并把这长处发挥到极致。张老师于我,就是这样令我终生难忘的好老师,她使我在成长的路上,认识了自己,完善着自己,并满怀信心,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人生路上。
每每想起张老师,心里便充满感激。我为自己曾经有幸遇到这么好的老师而感动,那份感动一直存在心底,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