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儿,黄杏儿

时值暮春五月。从农贸市场经过,见有人卖杏。红光溜圆、个大饱满的杏儿,红里透黄,黄里透红,鲜艳欲滴,着实令人眼馋。买了二斤,拿回家洗净,取出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哦,真甜!记忆的闸门顿时打开,倾泻而至,童年的往事不觉在我的脑际间漂浮、回旋。

广袤的原野,红瓦绿树下掩映的村庄。一片片成熟的麦子在微风的吹佛下仿似一排排舞动的金浪,向给予它生命的田地母亲膜拜、致礼。一年一度,麦子快熟了,又是一个收麦的季节,又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父亲哼着“打靶归来”的歌曲,从楼阁上取下放置了一年的麦镰,擦洗了一遍,又在磨刀石上把新买的镰刃一个一个仔细地磨着。母亲取出积攒一年的旧化肥袋子耐心地清洗、缝补,嘴角边荡漾着无法掩饰的微笑。上中学的哥哥背着洗得发白的“军用书包”回来了,高兴地说,学校放暑假了,明天他就可以帮家里收麦子了。大姐、二姐相继也跑进了家门说,她们学校也放了,明天就可以再不去学校了。五岁的我在院子里摆弄着自己的玩具车,对哥哥、姐姐们投去艳羡的目光,渴望着麦收,渴望着上学,渴望着早点长大。

第二天,收麦正式开始。父亲、母亲、哥哥、大姐割麦。二姐烧水,做饭。我则给地里人专门送饭、送水,家里,地理两头跑。全家六口人分工明确,忙得不亦乐乎。这样的日子持续一周左右。田里的麦子大部分已基本割完,收麦的主旋律也已进行到碾麦,晒麦的阶段。一天,大姐终于忍耐不住了:

“这天咋还不下雨呢?下了雨也好让人歇歇。”

母亲白了大姐一眼:

“这女子,说啥疯话呢,谁家收麦还盼下雨呢?不过……”

母亲把话说了个半语,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给大姐递了个眼色。

父亲终于开口了:

“那吃过午饭你去吧!把你妹也带上,顺便也有个照应。”

“好!太好了!……”

大姐、二姐高兴得跳了起来。我望着俩个姐姐,眼眶里则涌出羡慕、激动的泪花。我多么希望大姐也能带上我呀!但心里却深深明白,这希望是绝对不可能成为现实的。

全家人都明白,大姐话里面所包含的意思。“麦儿一倒,杏儿熟好。”我的家乡陕西麟游,从地理分布上属渭北旱原丘陵沟壑区,广袤无际的深沟野岔里,杏树长得却极为茂密繁多,每年麦收完毕之际,也正是采摘山杏的黄金季节。大姐挎了个篮子,提了个袋子,手持一把带铁钩的竹竿,带上二姐出发了。我则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大姐和二姐回来。

天差黑之时,大姐背着半袋杏和二姐抬着一整篮杏,提着竹竿回到了家。

“爸,妈,哥,小弟,我们回来了!快出来吃杏来!”

一大篮黄澄澄的杏摆在院子中间。隔壁的七叔、五婶,也都来了。大家纷纷赞扬这杏酸甜、可口、入味,同时商量着麦子收完之后,相约去山里打杏,捡杏胡。

第二天、第三天……只要一有空,大姐、二姐就往山上跑,去摘杏。当场院最后一场麦子晒干、入仓,父亲、母亲、哥哥和姐姐全都去上了山。此时都以捡杏胡为主,我则被寄放在奶奶家。全村的青壮劳力全上山了。大家先去附近的车辕沟捡。车辕沟捡完了,又坐着农用车去北边的崔木,南边的庙湾捡。从六月中旬麦收完毕到八月底核桃成熟,只要天不下雨,大家基本天天都去上山捡杏胡。

大姐说:“爸,我想买身新衣服?”

二姐说:“爸,我想买双新鞋子?”

哥哥说:“爸,咱家自行车太烂了,买辆新的吧?”

爸爸说:“行,等把杏胡卖了,你们的愿望全都会实现的。”

临开学之际,大姐果然穿上了新衣服,二姐也有了新鞋子,哥哥骑上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我呢,不但有了新衣服,而且有了新鞋,外加一把新玩具枪。二姐呶呶嘴:“爸妈最偏心,小弟一个杏胡没捡,所买的东西属他多。”听到这话,我躲在墙角一个劲偷着乐。

岁月如梭,在那个物质生活相对平困的时代里,作为一个中国北方的山区农民家庭,摘杏、捡杏胡是承载着全家多少希望和梦想呀!而对那个时代长大的我来说,摘杏、捡杏胡的记忆此时思来又是多么记忆犹新和难忘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我的家乡也像中国的所有农村一样步入了机械划时代。此时,已鲜有人上山摘杏、捡杏胡了。

今见到有人卖杏,不觉思绪蹁跹,再次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有关杏的许多往事,同时写下这篇文章。岁月是易逝的,但岁月留存下的记忆却是犹新的,难忘的。这也许就是生活的况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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