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在上课铃响之前出现在教室窗边,瘦长的身影遮住一片明亮的光华,黑色的投影在窗边同学的课桌上一掠而过,门边便传来“上——课——”的声音。上课两个字拖得很长,一点一点消散在带有春天带有草香味的潮湿的空气里。
写一手这样的字绝不是凡夫俗子
黑色的袖口摩擦着黑板快速地挥动,粉尘在眼前飞舞,白色的字迹从黑板左上角辐射开来。依稀可辨的间架结构证明它们的身体里带有汉字的DNA,可事实上,它的模样更接近于火星文。“习惯就好,写了几十年,改不了了。”这似乎是我听到过的唯一一句,他对自己板书的评价。拍拍袖子他手托着教科书走出门去,留下一堆张牙舞爪的字符对着仍面对黑板细细揣摩它们的同学狰狞地笑。
一地的粉笔残骸证明他的存在
“这题目太简单了——小学生做的题嘛!”话音随着手中的粉笔头一起落下。他转身从盒子里捏起一支新粉笔,缓慢地戳向黑板平面——断,转个圈——再断,又是随手一抛,在空气里画出一条完美的曲线。每天在他课后收拾讲台的值日生总是叫苦不迭——一地的粉笔头证明他才刚刚离开。没两天,他一上课就喊“粉笔没了,班长——还是学习委员的事?这工作要做好啊,去教务处拿几盒来。可他不知道的是,每隔两三天就要去领粉笔的班长已经再也不好意思走进教务处了。
他吹的牛都是大实话
“前几天,我的一篇文章,又被人民大学收走了。”说完这句话,看着底下的同学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他赶紧补充:“这是真的,不是吹牛——算了算了,赶紧回来上课了,这个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聊,我再跟你们吹——也不是吹牛了,是说实话,说实话!”早已忘记了这是他说过的第几个大实话,依稀记着,在他的实话里,他的履历中有:曾经精准命中过湖南省的高考题,曾经各个大学收到过他的论文,曾经写了不少的著作,出的书数量省内领先……
男人唯一要做的两件事是打球和做数学
假如你能在下午最后两节课时悄悄来到体育馆门口,你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男生要做的两件事——做数学,打羽毛球!”记得他在班里上第一节课时就说:“我们班的同学有没有人打羽毛球能打过我?我想是没有的。”后来几乎每节课上他都要重复这个话题——“身高优势,我手举起来(边比划)——那么高呢”“读书和打球是一样的啊,你说你自己不打,老是看别人,有什么用?”或许他生下来就是要做这两件事的——他把他的左半脑献给了他的“学科事业”,把他的右半脑献给了“羽毛球事业”。
假如60年后你还记得这些话
有一天上课,他跟我们扯白话,说了一半忽然说:“算了不讲了,浪费时间。生命就是时间,你们知道吧?没听懂?!啊呀你们现在还太小了,你们十五六岁是吧,等再过六十年,你们想起曾经有个姓刘的数学老师跟你们说过这话,肯定懂了。”众人哄笑,独我悲伤。60年后我会在哪儿?,他又会在哪儿?60年?——是怎样深刻的体悟,让一个人能将60年说得这样风淡云清,含笑而过?于是开始重拾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现在我的教学理念更新了,老外都注重体验,体验印象最深刻。
把人扔到投醪河里,无非是两个结果——一个就是下去上不来,另一个就是爬上来了,爬上来的这个人绝对厉害了!
有的家长来问我,孩子英语考了80多分,要去上培训班,问我好不好,我说你孩子数学有点不太好。
你要是没看到过这个模型,你碰到初中数学老师就跟他说,说你教我的东西太没用了。
所有学成的最基本的原理是条件反射。
有一次他在上数学课,对面小区里开始放鞭炮,很响,他等了挺长时间都没完,于是说:“这个业主——他要不没孩子,要不就是他孩子没在稽山中学。”
曾经听他说这些话时,总是笑他奇特的口音,总说这些道理谁不会讲,他讲的还那么土。可是当我再一次看到他们时——白纸黑字地写出来,忽然就有了别样的感受。忽然就觉得,其实再土再俗的话,也能把道理讲清楚,反倒是那些点缀了华丽丽的词藻,人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真理之外。
他每天都来的那么早——有时我们上体育课还没回来,有时我们的午自修还没结束,他就会等在教室门口。按理说吧,那些来得快的东西,离开的也越快。可我们的数学老师刘智强呢?他总是来得那么早,可他却一直都在,就像他跟我们说了上课又问了好,却永远不会有一个说下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