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河水载着飘然落下的桃花瓣缓缓流向远方。河的左岸站立着一位身着素雅的女子,一头云发用簪子挽成一个随云髻盘在头顶,仅有少数几只步摇稍做点缀,却衬得她的气质越发清雅。祁汜看着女子的背影,感到有些莫名的熟悉,他开口叫道:“语嫣。”女子侧身露出脸来,并冲他微笑,这时一个着蓝色直裾深衣外披玄色大氅的瘦削男子也走到女子身边温柔的笑着唤他:“阿汜。”祁汜却觉得始终看不清他们的面貌。眼前渐渐迷蒙起来,耳畔传来同伴模糊不清的呼唤声,随着越发清晰的呼唤声,那两个人的身影却渐渐隐没在纷落的桃花瓣中。
祁汜被同伴从梦中唤醒,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梦见了很重要的人,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了。在同伴的催促下,祁汜收拾好东西翻身跨上马背,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奔波。自从被迫离开家乡后,他一直努力达到父亲的要求——在十年之内干出一番大事业然后衣锦还乡。现在,他已经达到了父亲的要求,渴望归家的急迫心情使他忘记了十年的辛苦和艰难,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家中的亲人,还有……
经过长达数月的旅途,祁汜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十年了,他的口音已沾染上些许异乡色彩,以至于耳边本该务必熟悉的乡音也变得有些陌生,这让他不禁感到有些心酸。匆匆与同行伙伴道别,祁汜快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然而就在他离家门口只有几十步的距离时,他终于感到有些近乡情怯。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整了整衣衫,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继续走。
到了家门前,他站立良久,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敲开了那扇大门。家里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连自己的房间也一直保持着自己走之前的样子,只是自母亲走后家中便只剩下了父亲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有几个仆人伺候着,偌大的房子显得有些冷清。看着熟悉的环境,祁汜有些感叹。在与父亲短暂交谈后,祁汜忍不住向他们询问起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朋友的状况,不知是不是一连几月都做着差不多的梦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梦见的就是他们,想着小时候他和孟廷弈争着要娶语嫣为妻他的嘴角就忍不住的向上翘。父亲告诉他,语嫣在两年前已嫁为人妇,而孟廷弈则在去年生了一场大病,现在仍躺在床上修养。得到这样的消息,祁汜有些遗憾又有些担心,于是隔天便去了孟家看望孟廷弈。
当见到孟廷弈时,即使有一定心理准备的祁汜仍是吓了一跳,只见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人,瘦得只剩皮包骨,与他印象中那个清俊的少年简直是天差地别。孟廷弈见他来了,无力的招招手,轻声唤道:“阿汜……”声音已虚弱到如呼气一般。祁汜走上前,拿起床头用一盆温水泡着的布帕替他擦擦额头的汗,开口道:“淡语……都十年了,你还跟从前一样不会照顾自己。”孟廷弈虚弱地提起唇角笑了笑:“阿汜……咳咳……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熬到你回来大概已是极限了,能在走之前见你一面我已经非常满足了。”祁汜拿着布帕的手紧了紧,什么也没说,只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孟廷弈放在被子外的手,继续若无其事的替他擦拭额头的虚汗。
这一天是孟廷弈最开心的一天,祁汜和他聊了很多在外闯荡是的故事,让他很是惊奇。他们又聊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以前他们之间闹的那些笑话从祁汜嘴里讲出来总让他笑得不住咳嗽。整整一天祁汜都待在孟廷弈旁边陪着他,他们都没有谈及孟廷弈的病情,好像无形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似的。
过了几天,孟家上下一片雪白,老老少少都穿上了白色的孝衣。祁汜看着他们完成各种仪式,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祁汜在家乡没待多久就辞别父亲开始四处旅行,去了一处地方就回家看一看父亲,后来父亲渐渐老了,他便留下来陪着父亲度过晚年。父亲去世后,他独自一人隐居在山林,偶尔与附近的村民打打交道。他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也许是因为还喜欢着语嫣吧,亦或许是因为没有了一个要同他抢新娘的人。
多年后,渔人间都说,在某个河岸边常能听到隐隐的传来悠扬的歌声:“……痴人一梦横过万里黄沙无牵挂,痴人一世流浪去那忘川。我一觉醒转,你一定就在我左岸牵着手,等一树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