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爱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沉重的行李走下公车,朝四周一望,果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颜色灰旧的长裤,裤脚被高高挽起,白色的短袖上衣下摆被他胡乱地扎进了裤腰里,身边靠着那辆已经用了几十年的破自行车。乍一看,你一定不会认为他是个城里人。正午的阳光太盛,他不得不戴了一顶草帽,这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乡下人了,但鼻梁上那架黑色的墨镜,又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他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着,看见我后便高兴地将自行车推了过来,笑容在他的脸上漫开,荡漾在每一条纹路里。

我看了看周围,随行的几个同学已经没入了人潮中。我喊了他一声,急急地跑过去,习惯性地把手中的行李一股脑儿塞进车篓,车子晃了晃,他急忙吃力地扶住,干瘦的手臂上一条条青筋突兀地显露出来。

没走几步,他就坚持要我上车。在这段路上按这个方向骑车是逆行,我起初不肯,但在他的强烈坚持下,还是坐在了后座上。正是下班车流量的高峰期,一路上,不时有车辆擦身而过,我的心悬了起来,后悔不应该答应让他骑车载我。

车缓缓地前行着,我坐在后座上,看着他在前面慢慢地蹬着车,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在炙烤下轻轻地颤动着,我甚至能想象他那张波澜横生的脸上正有一颗颗汗珠不断地冒出,但那破旧的自行车却在他的脚下一路唱着欢快的歌。

到了单元楼下,我迫不及待地撇下他,跑上了楼。门应声而开,门后是她布满慈祥笑容的略显沧桑的脸和满屋扑面而来的饭菜香。在他到家后,午饭就正式开始了。鸡汤、排骨……她做的饭菜永远是最好吃的。我狼吞虎咽地吃着这世间难得的美味,毫无疑问,这顿饭必然是一周中最丰盛的了。

当暮色西沉时,我背着沉重的背包,坐上了他的电动老年三轮车,在一片轰隆声中踏上了归校的路途。十几分钟后,一辆扎眼的红色电动三轮车突兀地出现在校门口一大片或黑或银的私家车包围中,我匆忙地提着行李下了车,直到进了校门,才想起忘了和他说再见。

他回到家时,她已经收拾好了碗筷,但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比如收拾我杂乱的房间,比如清洗我换下的脏衣服……而他们的晚饭,仅仅只有一点稀饭和馒头,日渐衰弱的肠胃已经不允许他们吃太多太丰盛的食物了,更何况,他们还要照顾我的生活。

在锅碗瓢盆的嘈杂声中,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水滴入了因感染发炎而变得通红的眼眶,厨房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她的咳嗽声。

这样的场景,在每个星期的周末几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夜深人静,我在舒适的被窝里安然入眠。而他们,却在这无眠的夜晚牵挂着我,担心着我,也为今后的学费发愁。谁也没有发现,新的一缕白发已在他们年迈的身体里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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