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

这原不是我当初想写这篇随笔时的贴切题目,但既然思绪要来,穿过迷茫的岁月,无比壮大地倾泻在这一整个时光的迷城里。

很多年前,我在老城的小巷里弯曲直折,青石板湿滑黏腻,天明气清,一副安宁到末日的美好光景。那时我是住在老城的,我在许多篇小说或者散文中多少引用,这大致已经是老至乏味的话题了。当然,我不会一个人。夏夜里闷且热,我会睡在有空调房的舅舅家,而至天稍光,阿婆便背着我沿着小巷折回。那时我趴在阿婆的背上,迷迷昏昏,只觉得有一团光从头顶泻下来,并愈来愈明。后来阿婆说,那是佛光呵。她是佛教徒,虔诚不渝地与我说,那是佛光啊,注定了我一世开阔辽远。我在她背上,感觉不到夏日凌晨砭人肌骨的风,却是轻盈地飞了起来,没有了重量和心事,在狭小但是有晨光泻下的小巷里,穿梭。

我说这段话并非是没有作用的,后来我去了城里。遭遇成长该面临的一切事情。有初恋,蹑手蹑脚地把信条撕碎扔进下水道;有争吵,与父母不和彼此伤害直到疲倦妥和;有心事,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去想一件事,一个人,或者一整个未来。也有伤害,当然委屈什么的都暂且不要说了吧。我的重点是,有一日,我忽得梦到了阿婆。她就站在小巷的尽头,那头佛光抚顶,恍若一座春天的森林隐藏其中。我跪在黏湿的青石板上,周围是高大到夸张的墙。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悲伤,泪流满面地屈膝站起,朝阿婆走去。阿婆笑着,佝偻却坚毅得站在那里,时光也催不动她的笑容。然而小巷开始动折,延长,变得如此艰难。我花了似乎一辈子的时间去走这条路,一个人摸爬滚打着。然而尽头就在那里,分明闪耀却不至于被遮掩熄灭。我开始明白,这哪里是一条小巷,这分明已经异化为我一生的迷城。而阿婆就站在尽头,我不能飞翔,要我兀自一人,走到那里去。

我问阿婆,当年我头顶的光团究竟是漏泄到巷子里的晨光,还是佛光?阿婆的听力已不大好,许久不应我,或者早已记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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