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子一直在文人墨客是纯洁、雅致、高风亮节的象征,所以与梅兰菊合称为四君子。江南多竹子,我的家乡属于丘陵地带,但偏偏我住的地方却没有山,这是我小时候觉得很遗憾的事,(许是看多了童话小说,总觉得山中有数不清的奇花异果和玲珑的小动物)所以家乡也就没有气势磅礴的竹海了。只有一种叫做淡竹的竹子,很高很直,比水竹粗,却比楠竹细多了,青青翠翠,秀秀气气的,一如江南的女子。竹子多是一小片一小片长在房前屋后,倒是属于居有竹了,但普通老百姓没有那么多文人的情怀,可对于竹子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还是肯有感情的。因为它不仅在春天给我们带来美味的嫩笋,晾衣服的竿子、盛稻谷的箩筐、晒梅干菜的匾子,买菜的篮子……很多家常用品都与竹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那时每家都会隔上一两年请一次竹匠师傅来修补和重新编织一些竹制品,记得我们村上只有一个老头会这个手艺,老头好老了,还驼着背,总系着一条大大的围裙,手艺却很好,人也和气,所以大都很尊敬他。主人备了酒菜,老头从不在中午喝酒,说是怕耽误下午的活计,只有到了吃晚饭时,才会小斟一杯,菜也总是细细的吃。竹匠请来的那天,家人就会早早地砍好竹子,一般3至5年的竹子适合编织了,我们小孩总爱围着老头看他干活,先用刀刮去绿绿的外皮,再把竹子破成很多条薄薄的篾子,老头在与乡邻的闲聊中完成一件一件满意的作品。
我家也有竹林,不过不是在屋旁,而是与几家邻居的竹林连成一片,占据在一大片的菜园中。竹林很大,每家都用蔷薇做的篱笆进行分割。我最喜欢春天的竹林,粉的白的蔷薇会在这个季节怒放,傍晚我总爱在此逗留,太阳的余晖撒在竹稍,而归巢鸟儿的喧嚣又把竹林渲染的热热闹闹。四月是淡笋破土而出的时候,这时没有大人跟着就不允许去竹林玩了,怕粗心的小孩踩到刚冒出头的笋尖。江南的春天总是在晚上下雨,春笋却在一夜雨水的滋润下纷纷拔高。于是雨雾缭绕的清晨我就会随着父亲来竹林挖笋,这时早起的鸟儿已出去觅食,竹林里湿漉漉,静悄悄的,仿佛还能听见竹子的拔节声。我总是在父亲的指导下小心翼翼的挖着竹笋,间或也会和父亲聊聊天,问一下这个竹林的来历,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栽下了这片竹林,父亲摇摇头说他也不清楚,在他很小的时候,竹林已经存在了,只是没有这么一大片,因为竹子是靠地下的根系繁殖衍生的,所以竹林越来越大了。我对竹子的喜爱越来越多了,竹林完全是靠自己的能力无私的给予人们啊!带着一大早的收获心满意足的回家,母亲总会把卖相好看的竹笋送给那些没有竹园的邻居。而我们的餐桌上也会多了几道与竹笋有关的菜肴,油焖笋、笋尖炖蛋、笋烧肉……
五月竹笋不再从地底下冒出来了,而有些没有被挖掉的竹笋也长成了青翠的竹子,这时父亲会给竹林松松土,算是感谢它馈赠了我们一个月美味的回报,希望来年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收获。
在四季的更替中我渐渐长大,竹林却在日新月异的时代中越变越小,现在我已是不惑之年,竹林还是在最后的坚守中消失了,家乡早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也不再使用竹子做的日常用品了,而商场中看到的竹制品虽然精致,却总觉得少了一点点烟火味。那片消失的竹林上已是林立的高楼,而我却总在春天的早晨想起那片蔷薇芬芳湿漉漉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