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父亲有一把晋剧板胡。那板胡不像现在琴行里卖的那种板胡那样美观漂亮,这个板胡琴杆已经磨的辨不清是什么颜色的了,弓杆由一根粗壮的木杆弯曲而成,手握的那一头缠着厚厚的几圈棉布,弓子的分量比一般板胡的重多了,琴桶是那种很小巧的椰子壳制成的。别看胡琴不美观,但那音质是一流的。后来我玩过许多板胡,但音质比得上这把板胡的不多。父亲喜欢拉板胡,最喜欢拉晋剧曲牌。可能是喜欢晋剧的原因吧。
饭后茶余,兴趣来了。父亲会坐在院子里拉一阵子板胡,当然拉的是晋剧曲牌了。父亲喜欢拉慢板,父亲微闭着眼睛,一曲晋剧慢板曲子由板胡里缓缓流淌出来,板胡那种清新,亮静,委婉挫顿的音调在那些个夏天的黄昏特别的挠绕人心。晋剧的那种一唱三顿的腔调被父亲表现的淋漓致尽。好像一个妇人在空旷的山野里向尘世倾诉着心曲,曲子里有一种凄凉和压抑,同时也含有一种深邃和激奋。那曲子会把人带入遐想和亢奋。慢板拉完,临近结束时父亲会拉一阵子轻快的快板。那曲子里充满了喜悦和亢奋,是一种痛苦压抑后的情绪释放,是一种苦尽甘来的喜悦。听着欢快的曲子我的心绪也随即释然了。
后来我也学会了拉胡琴,经常拉一些流行的歌曲。有一次父亲对我说你也可以学着拉点晋剧,我说可以。父亲随即给我抄写了一份晋剧慢板曲牌的曲谱。我看着曲谱拉了几遍后一下子就找到感觉了。我给父亲即兴演奏起来,我学着父亲的那种速度节奏把曲子里那种委婉和停顿表现的恰到好处。父亲击掌说好!好好学会有出息的。其实也不是我的悟性有多高,应该是对父亲的曲子我已经耳熟能详了,不经意间我已心领神会了。其实晋剧我没看过几次,对晋剧的了解也只是在父亲的板胡里了解的。但这种了解是刻骨铭心的。一次听到郭兰英唱的那首人说山西好风光的歌,突然我感觉到歌曲里有着晋剧的味道,是什么呢?对就是那种幽静和深邃,好啊晋曲无处不在了。那年去绥德出差在绥德住了一晚上,下午没事在街上闲转,突然听到晋剧,循声望去原来声音来自对面门市铺,一个秃头老头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陶醉在晋剧里,再往下走有好几家门市铺的录音机都在播放着晋剧,我纳闷了,绥德人怎么不喜欢秦腔?回到宾馆睡在床上,街上那晋剧音乐隐隐约约的传来,好熟悉的曲调,好熟悉板胡伴奏。我在猜想绥德县城肯定有一个历史悠久的老晋剧团,不然绥德人不会痴迷到这种程度。我也知道父亲痴迷晋剧的原因了,父亲年轻时在绥德工作过多年。父亲应该在那时就喜欢上晋剧了。
一次坐火车路过山西吕梁地区,火车在一个不知名的城市穿过,城市陷落在黄河的大峡谷里,黑森森的大山包裹着城市,天空幽蓝幽蓝的,城市里缀满闪烁的霓虹灯,一弯黄河水在城市的边沿悄声流淌着,那河水像一条明亮的宽带在城市的尽头转了一个大弯隐没了。一切是那么的幽静,一切是那么的和谐。突然我的耳边响起了晋剧曲牌的慢板,奥不对应该是我在心里默默吟唱着,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景,是幻觉?还是梦境中曾经相遇?奥,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当下我遇到了。好美的时刻,好美的夜晚,有幸能遇到这样的意境,应该是我的一种莫大的享受了。眼前的这一切都缘于我的童年,源于父亲的板胡,源于那美轮美奂的晋剧曲牌。
晋剧已经在山西大地,晋陕黄河俩岸的土地上流淌了几百年了,她在熏陶着这一方人民,一方水土孕育着一方文化。在山西大地,黄河俩岸,晋剧是那样的和谐的和一方人们相处着,相互依从着。试想如果这块土地上那一天晋剧突然消失了,那么一切也将会变的不和谐起来的。我想不管世事怎么变化,对我来说那童年的晋剧曲牌,父亲的板胡,我是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