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北往是匆匆

清晨,当街边的灯火还未苏醒,当阴晦的天儿还未褪去那层黯淡的灰色——不知已有多少人行走在路上了。为了美好的生活,他们选择奔波。奔波,是没有目的地的奔波。他们的行囊,除了信仰,别无其他。

南来,北往,匆忙。

颠簸。

我坐在从广州去往北京的火车上。车厢晃动得厉害。我从朦胧的睡意里苏醒,看向窗外。黎明将至,浓雾笼罩着城市。天幕初晴,丝丝缕缕的云飘荡在蓝色的绸缎上。雨露挂着,有洗净了的新鲜叶子托着;睡意朦胧的花儿娇羞的鼻息,震得叶子一动一动。

遇见好的风景,我就信手举起相机对着窗外一通拍。有时美景稍纵即逝,我就只好匆忙地起身,连续不断地按着快门。路上的景色太多,使我目不暇接,所以匆匆拍下的画面也不过是在胶卷的底片上飘着——车速忽快忽慢,拍下的照片大多都虚得看不真切了。

我却十分洒脱,只管尽兴,不论结果。

“哗啦!”突然,我的耳边传来书本撒落的声音,着实乱了我的兴致。我回过头,却未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和我一般年纪的女孩。她穿着褐色的皮袄,深棕色的棉鞋,突兀的油绿色的棉裤有气无力地贴附在她的双腿上,有几处大的补丁是暗红色的牡丹。她低下头,匆忙地拾起书,绯红的脸颊显得十分可爱,黑色的长辫子被她利落的甩在身后。

“……对不起,吵到你了。”女孩小心翼翼地直视我一眼,立刻又低下头,紧张不安地说道。

“没关系啦,我帮你一起捡吧。”我冲她笑了笑,蹲下身子帮她拾起地上的书籍。她见状也赶忙同我一起蹲了下,我看到她着慌的样子有些滑稽,便忍俊不禁。她亦有些尴尬,好像害怕我会因此生气一般,怕妨碍我,她又迅速站了起来,左手捋了捋额前的发丝,右手紧紧攥住了皮袄的一角,不知所措地看看我,又看看书。

“给你!”我笑着将书一并还给她,她见我十分友善,便终于不再慌张,满怀感激地用双手接过,并说:“…谢谢。”将书递到她手上,我才发现那摞在上面的第一本书竟然是余秋雨先生的《借我一生》!我十分惊讶,心想这女孩竟也喜欢读他的书?我有些怀疑,顿时心生好奇,便问:“你也喜欢这本书?你也喜欢余秋雨先生的书?”

女孩一愣,笑了笑,认真地说:“嗯。”

“他的文章总让我联想起很多。”我也笑笑。

“看他的书,总觉得生命很美好。”女孩说道。

不知怎的,顷刻间,我的心弦像被清风拨动了一般,有一股暖流涌进心底,缓缓流淌的还有心间的清泉。我被这句话感动了,甚至说,有些震撼。

“你说的很对!”我笑了,开心的回应她。

很快,书籍变成了我们的话题。我与她聊得很投机,就在这趟南北向行驶的列车上,我们成为了不错的朋友。她不再那么腼腆,我们互相敞开心扉,与彼此交流,将阳光迎进来。我告诉她,我是去广州度假,然后去一趟北京的亲戚家。她说,她的父母在北方卖蔬菜,祖父母在南方卖水果。今年冬天,她们家生意很好,她爸爸让她回那边帮忙。

我诧异的问道:“你不上学吗?”

她听了,说:“我不上学,我看书。”

我一怔,不知该说些什么。别过头,我羞愧地看着桌子上的书。在她看来,上学只是读很多的书、识许多的字;在她看来,她自己也可以努力做到,与我们并无不同。我没有对她的话表现出任何的怀疑,于是说:“嗯,我们懂得的差不多,所以共同话题很多呢。”她听闻,露出灿烂的笑容。

而后,她为我讲了那笑容背后的故事。

她向我讲着她在南方的事。她说艳阳天多的时候,有些水果卖得很快,味道也好,可有时候雨水特别大,收成就不好了,水果放的久了,再拿出来卖,买的人又少了。因为担心爷爷奶奶太疲劳,她就总是天亮之前去果摊收拾不新鲜的果子,让他们以为每天的果子都会卖光,这样就没有亏损了。我静静地听着她的故事,不一会儿,阳光探进身子来,与我一起听;一会儿,风儿顺着窗缝溜进来,也听;不久,那蓝天白云竟也如同嵌进了窗框,静静聆听这流水般的故事。珍贵的时间,总过得快些。

记得她是在我之前下的车,很匆忙,是在夜里。大抵那时我正睡得香甜,所以不曾发觉,她奔波她的去了,没有迟疑,没有彷徨,没有留恋。

还是同原来的生活一样,南来北往。

与她的邂逅是我生命中尤为珍贵的一次经历。而那场邂逅,也注定成为我记忆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我记得她的轮廓,却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不知她是否还记得我,但总该会念起那本意味深长的《借我一生》吧。她是那样一个阳光美丽的女孩,虽然卑微,却仍然拥有最傲人的风骨与美好的生命。她同我一般大,却担负起了家庭的重担,她依然喜欢把笑容留给他人,她拥有值得我敬佩的品格。

每当回忆起她,我总是会想起那些奔波在路上的匆忙的行人。为了生存,他们不停地走着、走着,南来北往,只为远方。没有目的地,只有向前,只是向前,向前方走着,灯火将他们的身影映得璀璨而温暖。

记忆里,南北向的列车上,有那样一个热爱生活的女孩。她的心是那样纯洁善良。与她匆匆一别,那份情感哀而不伤。我收获了许多,成长了许多。而她,也一定还在为未来奔波着、依然走在自己的路上——

一如既往,南来,北往,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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