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终老,岁月静好。——题记
老旗袍
这件旗袍是她结婚给宾客敬酒时穿过的。
他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资本家,靠做锡箔生意发家,后来又经营了米店、面粉厂。由于家底殷实,因而在追求她时也是令人咋舌的大手笔——当年男方给女方的聘礼是八百大洋和四十坛正宗陈年老酒,还有许多其他值钱的物什。据说当聘礼浩浩荡荡地发往女家时,来围观的邻里街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而那场婚礼也是当年最为流行的西式婚礼——我曾看过那张照片:他身姿颀长,西装革履,丰神俊朗;她柳眉粉颊,烫着大波浪卷发,身穿洁白的婚纱——虽说是黑白照片,但一点也不影响这对新人的神采奕奕。
然而,在那场“十年浩劫”中,仿佛一夕之间,所有美好都轰然倒塌。他顶着“资本家”的帽子,免不了被批斗;房子从原来的大台门内搬到了台门后面,家中值钱的物什都化为乌有,她的一些华裳也被掠走,所幸那件旗袍藏得隐蔽,逃过一劫。
他们是我的太公太婆。我想,在年少轻狂之时,他们也一定憧憬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童话,然而,时光太残酷,打碎了童话中的水晶球,生生将他们分离;不过,时光也是一剂治愈系良药,将痛苦慢慢淡化,随之而来的便是纯粹的宁静。
老台门
所谓“台门三千出越都”,在江南,台门是一种很常见的建筑形式。黑瓦白墙,飞檐翘角,沿河而建,鳞次栉比。每一个台门都有一个专属的名字,通常用姓氏命名,像王家台门、赵家台门、高家台门云云。
台门大都有着历史的沉淀。王家台门建在巷子深处,绿树掩映,郁郁葱葱,显得幽静朴实。据老人家回忆,由于台门建得隐蔽,当年鬼子打进来时,背着步枪尖刀,气势汹汹地路过,竟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因此台门里的人借着台门的庇护幸运地逃过一劫。
几十年过去,台门被拆,人们陆续搬入平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冷硬的钢筋混凝土疏远了人们彼此之间的感情,通讯工具的日渐风靡非但没有拉近人们之间的距离,反而成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而属于这个世界的我,常常对老一辈口中“台门里的生活”万分羡慕,却又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场景。
我找寻不到实体的老台门,但一直试图寻觅一些残留的踪迹。令人欣慰的是,在那些沿河而建的群聚屋子里,我似乎嗅到了属于台门的气息。一样的黑瓦白墙,只不过墙面有些泛黄;一样的飞檐翘角,只不过看上去更加温和圆润;老人们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晒太阳,有些带着老花镜在织毛衣。暖暖的阳光洒下,透过叶缝,斑驳的碎金摇曳,织出些许朦胧的情愫。
老弄堂
弄堂不算窄,两边摆满了小摊,吆喝声充斥着耳廓,萝卜丝饼的香味隔老远就钻入了我的鼻孔,径直滑溜到喉咙深处。
弄堂的左边是一家培训机构。进入高中后的每个周末,我都来这里“充电”——平面向量、万有引力定律、化学反应限度······我被束缚在方格子的空间里,在茫茫的题海中作斗争。余光瞟到窗外的幼儿园,外墙的颜色从黄色刷成绿色,多了不锈钢窗栏,操场上的器械也焕然一新——我多么渴望时光可以倒流,去看看幼儿园的张老师还有我多年未曾联系的小伙伴,用我现在的心智再重温一遍童年,该是件多么奇妙的事!
弄堂外是一条交通主干道,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变换的潮汐车道维持着井然的秩序,似乎在昭示着这座城市蒸蒸日上的繁华。
但是,也会有那么一些事,待你沉静下那颗躁动的心,像剥洋葱那样一层一层剥离包裹在心脏外的硬壳,你会发现——
原来,它们一直都鲜艳如初,从未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