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爸妈就出门打工了,和其他大多数孩子一样,我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还记得爸妈出门的头几年,我每次问爷爷:“爸妈去哪了?是什么时候回来”
爷爷慢慢划着了一根火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那颗刚刚燃起的火苗,点燃那盏挂在篱笆上的煤油灯,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他们去给你挣买糖的钱去了,等挣够给你买糖的钱他们就回来了。”这应该是那时很多爷爷奶奶回答他们孙儿此类问题的标准答案吧,多么甜蜜的回答。
爸妈隔几年会回来一次,回来别的带不来,水果糖是少不了的。这样爷爷就会停下嘴里的烟杆,笑着说,爷爷没骗你吧。呆不上几天,他们又悄悄地走了。等我把眼泪擦干了,问爷爷他们什么时候才有回来?“等你上学了,他们就回来了。爷爷把烟杆杵到那盏煤油灯上“吧唧吧唧”抽几口,点燃嘴里的旱烟,然后望着远处的群山,若有所思地吞云吐雾起来。于是我开始向往学堂,想早点背上爸妈带回来的那个双肩包。
爷爷有点儿文化,是村上的干部,所以对我们管的很严,吃完饭都会督促我和堂哥读书。一张小方桌,中间点一盏煤油灯,我和堂哥一人一边,一个泛着黄的光点打在书本上,一读就是个把小时。每每听到我们的读书声,爷爷都会端了杯刚熬好的苦茶站在我们中间,看着我们读。他注意到我们灯光不够亮后,就会放下手中的杯子慢慢走到旁边的房间里,双手紧紧端出来一盏大灯,点了大灯,熄了小灯,然后再慢慢端起茶杯。这盏灯确实很亮,透过光,我分明可以看到他深深凹陷下去却又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迸射出来的渴望。但在平时如果点的是大灯,他都会换成小灯。每次赶集,不带烟,不捎酒,但爷爷都会拎回来一小瓶煤油。
直到我的那个双肩包背烂了,该回来的人哪,他还没回来,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失落,现在想想这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念想。
暑假有机会和几个许久没回老家的村人一起回了一趟云南老家。大人们最先想看到的肯定是他们许久未谋面的孩子,家里的老人也会马上到处寻找在外玩耍的孩子,拉着孩子的手指着归来的人说,这是你爸爸,快叫爸爸。而那个孩子只会娇羞羞地躲到老人的后面,紧紧地抱着老人的大腿,只偷偷探出个脑袋羞涩地望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而那个爸爸僵硬地蹲在那里,久久的张开他的臂膀,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他连忙从包里拿出一包糖,这才把孩子哄到怀里来。心里突然一震,鼻子不禁一震酸楚,这不是曾经的我么。那年我三岁,爸爸是来接我到杭州读书的。
我不记得我们村是什么时候通电的,但好像是我来杭州之后吧。不记得离家几年了,只记得已有些年头没吃到家园子里的那些芭蕉了;已有些年头,没有尝到爷爷亲手泡的酸笋了;已有些年头,没有嚼到奶奶做的豆豉炒腊肉了。这次回老家想重新体验一下那种挑灯夜读的感觉,却只能在梦里了。就像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说的那样,“要是有些事我没说,地坛,你别以为我忘了,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适合收藏,不能说,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现在在杭州,城市繁华闪烁的灯光令我睁不开眼,每当我迷茫的时候,前方总会出现一个泛着黄的灯光,引领着我,温暖着我,照亮着爷爷那条未走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