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菩提子树下总是有一个默默的人儿,像树那样不言不语,只站在那儿,守望心中的念想。
春天的桑树发出鲜嫩的叶子,蒙蒙的细雨后,桑叶一喜人的速度长得肥肥厚厚,正遂了年轻的母亲的愿,她要用这桑叶喂蚕制丝,养活年幼的孩子。因劳动而粗糙的手,干练地将桑叶一片片采下,在河里清洗,那样仔细,像是在打理生活,把日子洗得干净、透亮。孩子从不远处向母亲跑来。刚学会走路,步子很生涩,摇摇晃晃,一不留神跌坐在地上。正回头看孩子的母亲慌了神,抱起孩子仔细检查。好在土地松软,衣服厚实,孩子没有受伤。无奈,母亲只好挎着装有洗好的桑叶的篮子,抱着脏兮兮却乐呵呵的孩子回家。
院子里的樟树下,被母亲重新洗干净的孩子在蚕匾上趴着,一动不动的看白胖胖的蚕啃食桑叶。忽的,咯咯地乐了;母亲温柔的看着,也乐了。午睡好,母亲带儿子到村口那棵菩提子树下,默默遥望,那是她的丈夫的方向。
又是一年酷暑,孩子不在童真,取而代之的是青年的朝气;岁月在母亲眼角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明天,青年年就要离开故土,到祖国的边陲做一名边防战士了,像父亲一样守卫国家。傍晚,青年母亲在樟树下纳凉。静,静得出奇,夕阳下的院落,只有蝉还在聒噪。“娘,我……”青年试图打破这片寂静,却一时语塞。“趁着年轻,要出去闯闯”,母亲笑着鼓励,“当年你爹也差不多这时候去的部队,你到部队要守规矩,别给你爹丢人!”“娘!”青年终是按捺不住眼泪,低低的呜咽。“哭啥,你不小哩!”母亲叨叨着他的孩童时代,“你看那樟树上的印儿。你小时候呀,就爱问你爹啥时候回来,我说你长高了就回。你就常在树边比划,每次都划上一刀,不知不觉都长大了。”
第二天一早,母亲把青年送到村口。望着青年渐渐消失在朝阳中的背影,母亲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一纸信从指尖滑过。昨天她收到丈夫的讣告;今天,又要送孩子从军了。
军营驻守在西北大漠。白天酷热,夜里寒冷,恶劣的环境锤炼了军人铁一般坚强。工作和训练枯燥而繁重,但青年从不叫苦叫累。他为嗯,在此守卫祖国而自豪。休息的时候,青年常站在离营地不远处的白杨树林下。秋末的白杨虽已绿叶散尽,但枝干笔直照旧,哪怕身处大漠,根系中原。青年一身笔直的军装,铁血却温情的眼眸遥遥地望向远方,那个方向,他的母亲也正默默的遥望。
每隔几个月,青年都会抽时间给母亲写信,每一封书写着思念的信都承诺“下个月一定回家”。但由于工作太忙,诺言常作泡影。青年在一次次边境犯罪集团围剿中表现出色,立下赫赫战功。满身的伤痕换来新章领章一次次更换,远方的母亲喜悦又心疼。
腊月二十三,小年。村口的菩提子树结出晶莹的雾凇。树下的人已等候多时了。母亲的脊背日渐佝偻,手拄拐上用力支持。双目变得浑浊,只是那目光依然坚定的望向远方。不知这是多少年了,每一次儿子总是因临时任务让母亲独自过年。今年会不会又是空等一场?
吉普车在原野上疾驰,等候终不会落空。遥遥的一声:“娘——”母亲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得很灿烂。
村里人说,她是英雄的母亲,她在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