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生于这里,却长于这里,根,也扎在这里。 父母在我小时候去世了,他们被城市的车流带走了。于是我回到了村子和姥姥一起生活。
梅家村虽然是个贫困的小村,但那里的环境却清秀安宁。头顶经常挂着蓝玉似的天,温柔的风在轻抚脸颊,鸟儿在花底婉转歌唱,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清甜的气息。 村子里只有一所小学,我带着姥姥的希望进入了学校。早晨,手里拿着姥姥蒸的馍馍,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就上路了。姥姥的腿脚不好,但还是送我走到路口,叮嘱我路上小心,然后才用蹒跚的步伐往回走,在门口的枣树旁靠一会,望着我远去的背影。 由于我勤奋学习,校长说可以把我保送到镇里去上中学。向来重视我学业的姥姥听到这个消息乐开了怀,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对我说:“梅子,乖孩子,有出息了!” “嘿嘿嘿,姥姥您放心,到了镇上我一定更努力学习。”我亲昵的搂住姥姥的胳膊,“吧唧”一声在她老人家脸上亲了一口。
去镇上的前一晚,天下了大雨。村子仿佛被妖怪附体一般发出怒吼,树被吼的垂下了头,耷拉着身子。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房屋上,我在屋里紧紧的抱着姥姥,感觉姥姥的身体在抖,鼻子里在不时发出呻吟声,她揉着腿,咬着发白的嘴唇。我大惊:“姥姥,你是不是风湿又犯了?”姥姥扯了一丝嘴角:“没事没事啊,这场雨过去就好了。平时都不疼的,这次只是有点疼,没事。”说着咳嗽了几声。我知道家里穷,姥姥是为了给我省钱上学才不肯看病。我望着窗外风与雨的争斗,开始害怕起来,害怕留姥姥一个人在家,害怕前方一个人的路。我躲在姥姥怀里,帮姥姥揉着膝盖,呜呜的哭了起来。“哎呀,你这孩子个哭啥,明天你就去镇里上学了,我高兴着呢!我现在这腿呀也不疼了。”姥姥安慰的拍拍我的脑袋。 第二天一大早,姥姥就开始收拾我的东西了。早饭是肉包,这是我难得吃到的美味。我耐着烫,迫不及待的把肉包吃完。我帮着姥姥收拾完碗筷,拎起了行囊。恰时,校长到我家门口,让我们快点出发。 “姥姥,你自己在家好好照顾好身体,不用担心我。我走了。”我给了姥姥一个大大拥抱。 “行了,你就只管好好学习吧,照顾好自己。” “嗯,那我走了。” “走吧。”姥姥顿了顿,“你走路要小心点。”
我看着姥姥那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难过而变得微红的眼眶,内心涌起酸涩。我踏着泥泞的小路走了,透过身后的朦胧望去,模糊中看到姥姥仍向以前一样靠在枣树边目送着我远去。我的泪水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我觉得姥姥也在哭,但是她的泪是流在心里的,不表露。 半个学期过去了,我虽然与姥姥没怎么联系,但是姥姥却经常托人带东西给我,我知道这些东西她只舍得留给我。一天,老师让我接个电话,我疑惑的拿起手机,听见是姥姥的声音,我欣喜若狂。姥姥打电话过来是为了祝我生日快乐。快挂电话时,她说:“梅子,你以后要记得自己的生日啊,要不然等我走了,就没人记得了……”我鼻子一酸,眼泪立马就一颗接一颗的滚了下来。我独自站在走廊上哭了好久,泪水早已沾湿了我的旧布衫。
天还是一样的天,云还是那样的云。我正坐在教室里上着课,突然有人敲门找我,是老校长。“梅子,你……你姥姥她不行了……”我顿时呆立在哪里,遭了五雷轰顶一般。“姥姥,姥姥……”我喃喃道,“姥姥!”我失声抽噎着,一句话也说不清楚。拉着老校长冲出校门,脸上的泪水也顾不得擦,只是一个劲儿一个劲儿的跑。忽然,天变了,黑云压得小镇喘不过气来,一场大雨要来了。 我坐上了客车,天空哗啦啦的洒着雨点,我哭着望着模糊的车窗,此时我的内心只是想快点到家,想快点见一见姥姥。车停了,我第一个冲下车,大雨浇在我身上,一路上我滑倒,又站起,身上满是泥水。终于,我跑到了家门口,看到一口黑色的棺材在堂屋赫然躺着。我朝棺材里望了一眼,仅仅是这一眼,我的心却仿佛经历了千险丘,万沟壑。姥姥已经瘦的不成样子,皱巴巴的皮肤贴在脸上,眼圈和嘴唇乌黑乌黑的,没有一丝生气。我着了魔一般呆住了,“不可能,不可能,姥姥不会丢下我的!姥姥她不会的……”我不顾别人的劝说,止不住的跪在地上哭了一个下午,后来,我因悲伤过度晕倒了。 醒来,我的眼角仍挂着泪水,姥姥的棺材还在那里躺着。最疼我的姥姥的的确确已经走了。听村里的人说,姥姥每天依旧靠在门口的枣树旁看着前方,仿佛在等我回家,她就像一只等候的鸟儿;他们说,自从我去了镇上,姥姥就变的少言寡语,甚至还见到过姥姥抹眼泪;他们还说,姥姥为了给我省钱,病重了不肯花,也不肯告诉我,怕我担心……他们说的这些变成了一幅幅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波动起伏,我似乎看到了姥姥的身影,孤单、落寞、思念紧紧缠绕着她。
我像姥姥一样靠在枣树边,夜晚凉风习习,昆虫挽歌,皎月滴泪,星辰落珠。我心悲伤,思量处,泪两行。 姥姥这只候鸟飞走了,这一去便不再复回,但她的爱还留在这里,亲情亦留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