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场上,充斥着焦虑和恐慌:愤怒的太守宣读着“蛊惑民众,诓骗大人”的罪名;刽子手冷冷地拔出鬼头刀,在艳阳下寒气肆露;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唏嘘叹惋之声。渔人头发蓬乱,拖着沉重的脚镣,嘴里一直念叨着:“明明是做了标记的,路怎么就找不着呢?”他呆滞的目光望向远方,极力追寻着进入桃花源的过程,哪怕一个小小的细节也不肯放过。
那日,他依旧早起,为了一家老小,撑着破木船,缘溪捕鱼。那天鱼儿出奇得难捕,时过晌午,依旧连个鱼影儿都没见着。为了让家人尝尝鲜,他溯溪而上,不知走出了多远。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无获而返时,闯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痴了。一大片桃花林,弥漫着淡雅清香,更有溪流行其间,片片花瓣随流水,朵朵香雪逐清波。观此景,闻此臭,宛如天仙挥长袖,嫦娥洒暗香。如此美景,竟无心逗留,他始终没有忘记今日出船的责任。
再渡桃花林,是他拜见了太守,拿世外桃源的奇遇说动太守,许诺给他高官厚禄后,他领着一行公人前来。他们驾着大船,敲锣打鼓,渔人更是喜不自胜,他没想到,寻至桃林竟如此容易。他眼前似乎有一位身着官袍的官人,在众人簇拥中志满意得地向他走来。花如雨下依旧,船前沁香不断,路还是那条,充盈着美好,预示着桃花源的降临。
这一路,他收起了渔网。穿过桃花林,看到石壁上的划痕,他愈发激动,他就要走上仕途,脱离凡俗生活了,第五棵树上的划痕已经有些愈合了,不远处的树枝加速了渔人的心跳,他感到心里像是有一团火要将这枝杈燃尽,三步并作两步,将树枝刨开。可是,那个通向光明的洞口不翼而飞,石壁上的青苔没有任何突兀,他用力拍击着,岿然不动的坚壁拒绝了他的来访。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洞口会转眼消失,他们只能浸在花海怅惘而归。他知道欺骗太守大人的后果,突然,他开始魔怔般地念叨:“明明是做了标记的,路怎么就找不着呢?”
他独自撑船穿过桃林,潺潺的水声渐渐近了,到了水的源头,桃林也到了尽头。至山脚,见一洞,停船靠岸,闯入洞口,缓步前行。初百十步,能扶墙而行,百步以后,莫能触壁。光晕在眼前渐渐放大,他的步伐渐渐加快,难以抑制心中的冲动,他确信那片光明背后一定是一片净土。
霎时,眼前一片祥和。新翻的土地散发着春天的泥香,不远处的房屋静静守护着春的使者,相互往来日益渐成的阡陌交错将不小的村落连缀在一起,远处竹树环合,清泉澈池,不时传来鸡鸣犬吠。人们各有所做,男子耕作,女子纺织,小童游戏,老者谈笑。
相邀做客,食果蔬,品果酒,白日畅饮高谈,夜晚同榻而眠,虽几日,但情谊深厚,答应必不告诉世人。
出了桃花源,他心有所私,竟至忘了所诺之事,一路上做了标记,将桃花枝堆放在洞口,又在洞口的第五棵桃树干上刻下划痕,沿途还在山壁上刻标记,他不放心,又在溪水尽头撒下渔网。
他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他明白了,两入桃林,别无二致,唯一改变的只有心境。他释然了,滑过嘴角的泪水有些酸涩,但他咽下了,他甘愿接受自己酿下的恶果。他突然高声喊道:“丑恶之心是进入不了美好世界的,它们之间无路可通。”
鬼头刀顺势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