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们慢慢走

对于一个为梦想而争分夺秒的高中生来说,沉重的书包已失去它的存在感,我的重点除了大步飞奔的脚下和手腕上永不疲倦的指针外,就是催促我的专人司机母亲快点跑到我面前去启动汽车。我们在一路的飞奔中跃过一辆辆静停的汽车,在车与车之间以最快的速度穿梭,从车库这一端到自家车所停的车库的另一端。这是我们常走的路。短短几分钟的跑步距离,却因为早晨的匆忙,尚未休息好的疲倦,遥远得像穿过了千山万水。

我却终究是让母亲追了,累了,可又有什么能阻挡她的目送呢?

路有这样两条,我更喜欢前者。毕竟,母亲的同行,敌得过一个人路上再美的风景。故我总会请求母亲开车送我。那天她给我做好早饭后又睡下,软软地说“我有点感冒,你今天自己去学校罢”。我这时坐公交是肯定迟到的了,正胡乱把早餐塞进嘴里,蹬上鞋准备破门而出时,却听她的声音响在耳畔“得了,还是送你”,回头仰见母亲,她手里握着车钥匙,脸上满是不适与疲倦,眼中却氤氲着爱的水汽。看着她的脸色我便知道,她的感冒可不是“有点”问题。

于是我们上路,还是昏黄不定的灯火,两旁静停的车,脚下卷起的尘土。这时的我看着不适的母亲,再也找不出催促她飞奔的理由。我又知道我的奔跑会带动她的奔跑,便在这从来就是为抓紧学习时间而跑过的路上,用我最慢的速度,走起来。因为我想,感冒的人是跑不快的,也不能跑。而我错了,她可能怕自己因身体不适跑不快而耽误我的时间,反而比以往都要努力地跑着。

但她自然是跑不太快的。我走在她后面,她的脚在积满灰尘的路上踏出一对对浅浅的脚印。我看她斜挎着一只老旧的黑皮包,踏着双并不适宜飞奔的缩跟鞋,并不高挑的身子左右配合摆动着,一只手扶着包不让其滑落,一只手中的车钥匙在摆动中叮当叮当,响得清脆。

我看着她那奔跑的背影,那忘却了重感冒带来的不适,忘却了对休息的渴求,在这清晨,用尘土上一步步脚印,为我的所谓梦想而争分夺秒的,在我前方努力跑动的疲惫的身影啊,让这条昏暗多尘的路有了令人潸然泪下的力量。我相加快脚步,却怔在原地,想说一句“我们慢些走吧”,却只在喉咙里打转。母亲没有听见。这条路毕竟是太长太长了。

在我心中的路,以往总是争分夺秒地拼搏出的梦想之路;而母亲的奔跑,是对路的最好的诠释:人生何不是那样的路呢,不管昏暗还是光明,也总有母亲同行。但现在惊觉,我与母亲的人生之路又怎能完全重合,这两条路或许是母女的路的交点罢,交点之前母亲在路这头目送;交点处应慢下脚步陪伴母亲,而非催她奔跑,因为在惜时追梦的同时还要记得,人生道路的交汇点过后,当你站在路那头目送她渐行渐远时,会悔恨当初的匆匆。

无论在这条幽暗的路上,还是在跟随我的路上,母亲啊,我们别再让车库里的尘土在脚下翻滚,别在让那隔着公交车窗的目送送满疲惫,我们慢慢走,母亲,让我细数你的脚印,细看你的背影,毕竟母女的路径交汇处,光阴只是窄窄的台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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