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路

世上的路很多。林间小路曲径通幽,城市的公路笔直喧嚣,高速公路和铁路绮丽壮美。而我独爱姥姥家门口的村路,水泥的路面平整干净,每天都有村民打扫两次。它连接着房后田野里的土路,时常有拖拉机、农用三轮车载人载物经过,还偶有毛驴车、手推车经过门口,用浓厚的乡音叫卖豆腐、挂面、糖葫芦......每到这时我都会跑去门口,满眼新奇地观看。

那年,我初中一年级“十一”放假,父母加班把我送到姥姥家写作业,并由姥姥看护我的安全。那天姥爷开着农用三轮车去收玉米,姥姥心疼他,不顾姥爷的劝说执意上了车斗,陪她一起下地了。临行前叮嘱我不要出门,还大方地拿出来妈妈带来的所有零食,让我饿了吃。我吃了零食,完成了当天的作业已到中午。左等右等姥姥姥爷还不回家,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路上人来人往、说说笑笑。姥姥姥爷的身影却一直未出现在田野间的路口。

我不愿等了,就顺着村路走进了田野间的土路。

路两边的田野有好几种庄稼,一块块地分布。高的是玉米和谷子,都是一样金黄色的秸秆和叶子。成熟的玉米斜插在秸秆上,像一只只小手摇着紫色的穗花;谷子略矮,谷穗上挤满了调皮的谷粒,站在庄稼的最顶端压弯了谷子秆,在微风里荡呀荡地。低矮的是花生和地瓜地,藤叶还都绿郁着,花生和地瓜藏在地下的房子里,那是怎样奇妙的小屋啊?我一边想象着,一边望着处处饱满的欣喜,感觉土路有些软,一蹦一跳轻松又愉快。

我捡到一根笔直的秸秆,一边抽打路边的青草,偶尔追赶突然蹦到脚边的蛐蛐,一边分辨田野里忙碌的身影。远远看去很像姥姥姥爷,跑近了却不是。我不知道姥姥家的庄稼在哪里,但我记得姥爷三轮车远去的方向。终于找到姥姥时,她正在路边剥玉米皮,见到我并没太多惊讶。“赫赫找来了。”她对正在背着玉米走来的姥爷说。姥爷用略带责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姥姥说:“你早该回去的。”又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将一袋玉米倒在地上转身又向地里走去。

我神气活现地说:“我来帮你们干活的。”姥姥很高兴,给了我一条编织袋,安排我帮姥爷背玉米。我抓住袋子赶紧追上姥爷,一起钻进了玉米秸秆的丛林里。掰好的玉米一小堆儿一小堆儿地排列在田垄间,每堆间隔七八米。我与姥爷的任务就是将它们背到路边。姥爷每次只给我装小半袋玉米,无论我怎么要求都不让我多背,而他自己总是装很满一袋。

背了几趟之后,秋收带给我的不再是美好的画面。两侧的肩膀都已被硌红,脸上也被玉米叶子拉得火辣辣的疼,尤其汗水流到痛处时让我无比后悔来到了地里。但看到姥姥姥爷的辛苦,我又极想为他们多多地分担。每背完一趟我都极快地回身跑进玉米秸的丛林,并在姥姥姥爷面前表现得很雀跃欢喜。其实我很累,一趟比一趟累,但每一趟的坚持都让我有攻克一次困难的体会。姥姥不停地夸我是个好劳力,姥爷也用慈爱的笑容看我,时而提醒:“看脚下,别绊倒。”

等我们背完玉米、剥好皮、装上车已到下午三点多。整整一车斗的金色玉米,很壮观。这是在我们三人的手上一支支完成的,很有成就感。姥姥在玉米堆上挖了两个小坑,我和姥姥都坐了上去,吃了月饼喝了水。姥爷很帅地坐上了三轮车驾驶的位置,把车开上了田间的土路。这是我第一次领悟了什么是劳动和收获,什么是困难和胜利。姥姥擦我脸上的灰土,我拒绝。仿佛那是战士脸上的硝烟,在脸上多呆一会儿自豪就会长久一些。

阳光很暖和,农用三轮车一颠儿一晃地往回走,田间土路逐渐恢复来时的全貌。

那年以后,我每年都随父母或小姨去帮姥姥姥爷收秋。但烙印在我记忆里的始终是姥姥姥爷我们三个人的那次收秋。在那以后的学习、生活中,每遇上困难我都会想起肩上的玉米和我很累很累时对自己的鼓励。

姥姥家门口的村路连接着田间的土路,年复一年变化不大,或葱郁或金黄都是生活的美丽和我的感谢。

————张汉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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