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待

王安石变法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数不清的忠良之臣惨遭杀害或弹劾。苏东坡也未能逃过此等命运,他倾吐的句句发自肺腑,处处为国着想——但那些奏章都石沉大海,他也因此受到排挤。

直言正气的苏东坡,并没有被那个黑暗昏庸的朝廷善待,而是被流放到黄州。

也许胸怀抱负的政客受到此等待遇会抱怨朝堂,也许踌躇满志的文人受到此等待遇会自怜自艾。但同时兼备两种身份的苏东坡,既没有抱怨也没有颓然——他虽没有得到善待,但仍然善待自己,善待百姓,善待身边人。

身处贫苦的环境仍能乐观自嘲以开脱,这是东坡对自己的善待。他给自己取别号叫“东坡居士”,在清贫的一方小田里,倒乐得悠闲和自由。对比晚年失意、孤独终老的王安石,此时的苏轼仍保持乐观积极的心境;既然做不了官,就扛起锄头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既然无法随心所欲地针砭时弊,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就与朋友一道游山玩水、吟诗作画,乐得悠闲自在。由此观之,也许苏东坡是贫穷的——这体现在他和他的家眷时常食不果腹、衣衫破旧上;然而,他的心灵却是富庶的,他美好纯良的心性滋养着心中的一方净土,也坚守着最崇高贞洁的念想。

被污浊的世风所伤,却仍秉持着热心和责任,造福一方人,这是东坡对百姓的善待。谪居黄州期间,东坡大兴水利工程、积极备粮以应饥荒。面对无法还债的小伙计,他信手在扇面上写诗作画,气势磅礴的锦绣河山一挥而就,小伙计卖不出去纸扇的苦恼也一扫而光;面对穷苦人家的婴孩,他呼吁当地富人年年捐款,他自己更是身先士卒……就是这样一个苏东坡,他的确是在一门心思地为百姓着想,并无其他图谋。实际上,他何尝不能像千千万万官员一样面对洪水无动于衷?他何苦急火攻心地急奏一次又一次,却屡屡被忽视?他又有何德何能豁达到甘愿忍受朝廷的误解和又一次不被善待,只为对得起百姓的期许和信任?——他一无所有,除了对国家和人民的赤诚的热心。

东坡被流放之前的官名便算化为乌有,昔日所享的荣华富贵也已烟消云散。但他不气恼,不刻薄,也不表现出丝毫不快而感染到他人的情绪,这是东坡对身边人的善待。苏轼一生中的至交,有很多便是在黄州认识的,这一期间没有要务缠身,他便有时间云游四方,广交朋友。说到此处,不得不提流传千古的名篇《记承天寺夜游》——单看“月色入户”,门庭冷落的凄楚不难发现,然而在这样悲凉的美景中,东坡所做的是“欣然起行”;常人看“无与为乐者”,难免感慨知己之少、交友之稀,但东坡却能信步“至承天寺寻张怀民”,发现“怀民亦未寝”之后,心有灵犀的惊喜便可想而知。苏轼也是常人,上面提到的慨叹伤感他怎会没有?但无论如何,他呈现在挚友面前的,只是安然的随缘自适和纯粹的开朗快乐罢了。

生活仿佛是任性的孩子,它永远不会时时刻刻眷顾和善待每一个人。倘若我们感受到生活的不公和凉薄,我们是否也会像东坡一样保持内心的纯粹安宁,不改往昔的善待自己和他人?我想,这不仅是一种自我排遣的能力,更是一种不被世事沉浮改变的定力。东坡是文人,是政客,是艺术家;但抛去所有这些头衔不顾,他便是守得住内心贞洁的学者,无论人生之路上的风云如何变幻,他的本心永不改变。

善待时光的苏东坡,最终被后世的千千万万代善待;善待未来的我们,也定会被眼下的每一秒钟,温柔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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