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里回来之后,我就陷入了无尽的梦魇。
黑夜里,我在奔跑,我的身后有东西在发狠的追着我,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只是本能地觉得它将撕裂我。前路长得看不到尽头。那个东西呼啸着掠到我的前面。但我仍看不清。
梦好像醒不来。我开始发烧,说胡话。阿爸很着急,抱着我到处去看医生,没有用。最后村里那个神神叨叨的神婆给我灌了一碗不知从哪来的水,我才好了起来。
生活又步入正轨。一如既往,阿爸每天下班,从小学堂里放学回家的我从屋里飞出来,在他身边打着圈。阿爸无奈地从兜里拿出一颗奶糖,在我耳边柔声说:“不要让你妈妈知道了,上回你长了颗蛀牙,她差点拍死我!”
蛀牙早就已经补好了。我得逞般笑嘻嘻地跟他咬耳朵:“小秘密怎么会告诉妈妈呢?”妈妈这个时候在厨房里烧菜,空气中氤氲着让人无法轻易抽离的温馨。这一切都似曾相识。饭桌上我叽叽喳喳地跟他们分享着小学堂里的趣事。比如说,某某同学带来了最新款的游戏机,可酷啦!但是这件事的后续就一点也不酷了,他的游戏机被老师发现了——再后来的事情大家都能猜到了。
阿爸意识到了这是个教育我的好机会,他板起脸说:“囡囡,这是不对的,你不能学。”说着,他一边用手擦去我嘴角的饭粒。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凶,假装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甚至有点滑稽。但我笑不出来。我不知道我的心底为什么有这样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睡前阿爸给我讲故事。今天他讲的是小飞侠彼得·潘的故事。彼得·潘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右手边第二条路,一路向前,直至天亮。”阿爸说,“这是到达永无乡的路。永无乡是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的地方。在那里,人们可以听见人鱼唱月,还有永无鸟在天空飞翔。”这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我想。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歪着脑袋问他:“阿爸,这个故事,你以前是不是讲过?”他用厚实的手掌在我头顶揉了揉:“怎么会呢?”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张底片已经发黄溃散的相片。
其实我什么都想起来了。这只是个故地重游的梦。阿爸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从前最害怕的那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就像是天体之间不可抗拒的相互远离,我和他们各自站在这条路的两端,这条路,被时间不断拉扯、扭转,直至分崩离析。时间从来不是为了追上我,或者任何人。所有存在的,都逃不过它。它是苦行僧,它执着于自己的路,它的步伐始终森严如一。所以,我也不必畏惧它的风卷残云。我们终究要通往泯灭。
从回溯之地离开之后,梦境破灭。前路平直,有迷茫的雾气。没有时间即是永恒。有个声音轻轻地告诉我:别回头。
好。一路向前,直至天亮。
高一10班秦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