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之夜,火树银花,灯月交辉。在宝马雕车之间,在凤箫玉笛之中,稼轩,没有在意蛾儿雪柳,没有听见笑语盈盈,只身伫立在这一片繁花似锦中,极不合群地,寻找着一个同样极不合群的人。
那人,让他体味到“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疲惫;那人,让他游离于“一夜鱼龙舞”的繁丽世界;那人,或许曾令他“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或许曾使他“旧恨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然而,这早已成为过往云烟,因为他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事实上呢?那人在灯火阑珊处,而词人却身居华绮玉樽台。纵使词人心中早已繁花落尽,纵使那人急欲飞升上楼,以执稼轩之手,二人的距离,却早已变得遥远;二人命运的轨迹,早已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只是相顾无言,平添惆怅万千。
词里,稼轩表情默然,心中却时如小桥流水,时如猛江翻腾。
词外,我缓缓合上书卷,想要体会稼轩的心,稼轩的情,反复咀嚼却一无所获,然后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雨中,我看到了那人。雨在空中回旋飘飞,时密时疏,成了一抹飞舞的白练,给天地万物笼上一层朦胧。我随性在于中前行,倾听这柔而蜜的雨声,任凭这甘霖润泽我久旱的身心。看着其他人急忙避雨的仓皇情状,我窃喜能够独享这场雨宴,又黯然于无人同行,无人相伴。一蓑烟雨任平生,我看到了那人。
在路上,我看到了那人。路在雨中醉了,醉成一片烂泥,醉得没有了前行的路。这路曲折幽长,这路久经沧桑。在这路上,曾经有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哀怨又彷徨;在这路上,杨玉环香消玉殒,唐明皇长夜未央。然而,这条路必然通往一条更光明的大道,因为,这条路记载了苏轼的清风明月,留下的李白的自信昂扬。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看到了那人。
在水里,我看到了那人。掬一捧雨水,惊异于她的清澈与纯净,惋惜她的无端逝去,也哀叹她的漂泊孤寂。这是水,是天上的人流下了无法留下的泪,溢出了无法溢出的伤。或许,这种感觉是风花雪月,是无病呻吟,但我在这水里发现了纯洁,感悟到逝者如斯,领会了孤寂与伤感,更是在这里找到了一片海,心中的海。她比真正的海更加波涛汹涌,肆意汪洋,也蕴含着生机盎然。清水出芙蓉,我看到了那人。
闭目凝思,我终于明白。一份无法言说的杂念,一份空明澄澈的执着,一种竹杖芒鞋的意气,一种咫尺天涯的哲思,令我们为之倾倒,为之寻觅;而最终也被我们所觅得,徒留一片灯火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