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萧萧的风,她拖着身子在墙角蹒跚着。路上行人不知有意无意地,迈着轻快的步子从那老妪身边匆匆而过。
没有人知道老妪的姓名和来历。仿佛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至于她的身份与处境都是没有必要知道的了。只是每天都可以看到她,也看到她身后总是有一只行动迟缓的跛狗——这或许是她唯一的亲人吧,我想。有人说她是疯子,也有人说她是遭儿子儿媳嫌弃被赶出来的,更有甚者,还振词她一直就在这附近拾荒,从小到老都如是。我不能确信这些话的真实,也无法找到更可信的解释。总之,关于老妪身份的争论始终没有个尽头;总之,这老妪能再支持一天,这些雄辩家们的争论就又延续一天。
当时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我庆幸那时我没有怀着那些雄辩家们的眼光来看待这老妪。揣着一颗好奇的童心,我从头到脚打量着她:老妪始终佝偻着身子,身上胡乱卷着早已辨不出颜色的衣服,而且无论寒燠,总是那么不薄不厚的一件。她的面容受到风吹日晒的摧伤,布满了如松树皮一般的皱纹。那双眢目仿佛是在她黦色的脸上凭空挖出的两个洞,幽幽地凝视着什么,诉说着什么;却又污浊不堪,使人不忍细视。至于那只同样不知来历的跛狗,也与老妪有几分相近:它的毛发同样凌乱,颜色也正如同老人那件衣服的颜色一样,灰暗而不可辨。唯有一处与老妪不同,它的眼睛是明亮的,仿佛是一泓清泉,又像是林间清亮的笛声。我素来惧狗且恶狗,但当我看到那只跛狗摇着尾巴、一晃一晃地挪近老妪的慥慥之状,不禁又改变了初衷。
直至有一天,老妪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在楼下大声哭嚎。年幼的我立即跑向窗边,踮起脚朝楼下望去——只见她痛苦地在地上来回滚着,双目紧闭,喉间发出声嘶力竭的干嚎。这悲嚎嘶哑却凄婉悠长,像是在呼唤某人。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身边只有一袋废品,而那只狗已无影踪了。老妪继续悲哭,用手脚奋力击打着这片原本平静的土地,一头斑白的乱发也随着她的滚动无力地在原本平静的空气中飘飞着。她不在乎外人,流着自己的泪;外人一样也没在乎她,走着自己的路。朝乾夕惕的行人匆匆走过,诚然他们是有大事要办的了,这种小事是不会被写进日程计划里的——事实上,这片土地,这里的空气,依旧还是那么平静,除了老妪自己。我幼小的心里顿时一阵怔忡,一阵僝僽。蓦地,楼下传来一阵啁哳。我转身再看向窗外,只见老妪不再哭闹,拖着佝偻的身子,带走了她的怊然,渐渐远去了。地上依旧平静,仅仅多了一袋被老妪遗忘的废品。
寒风越发凛冽了。她大概又拖着身子,在另一处墙角蹒跚着。路上行人不知有意无意地,迈着更轻快的步子从老妪身边匆匆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