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有期

还记得那个美丽的夏日黄昏,那片美丽的花海吗?景色依旧,却没有了他年轻的身影,没有他悠扬的笛声。心中的那盏灯,熄灭了,能再点燃吗?

相逢与相识是美丽的,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夕阳如火的夏日黄昏。白裙女孩在开满鲜花的小山坡上放逐纸船,让它缓缓驶入童年的梦河……那凄美悲凉的笛声凝固了女孩的思绪。寻寻觅觅,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小妹妹,你在找什么?

女孩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有着精致五官和飘逸长发的男孩。他的眼神游离而飘散,笑容如同美丽的涟漪般徐徐散开。女孩脸红了,失措中灵机一动,找梦!噢,男孩笑得更灿烂了,眼睛微微眯成一弯新月,笑容就像夏日的骄阳。望着他略带天真的笑颜,女孩说,夕阳很美很美,美的让人忘却世间一切丑陋。男孩说,落日太圆太圆,圆得让人不知还有悲欢离合。

他们携手并肩走在一起,花在落,白色的花瓣静静地在风中舞蹈,每一片都有每一片的风姿,翩翩如蝶翼,美的让人疑惑: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美丽的花儿?它真的是为我盛开的吗?

就这样,他成为女孩心湖上的一片绿色帆影,而男孩也不再把心事沉淀在悲凉的笛声中了。他们的故事从此多了份色彩,少了份无奈。在每个黄昏,小山坡上都有他放飞的笛声,都有她凝注的明眸。花瓣在他们身后缓缓地,缓缓地,飞扬起来,飞扬起来,如梦似幻,就像一个童话般的王国。

他曾扬起脸凝视夕阳,问女孩“心灯”这个名字可好,他说心灯象征着希望。然后他又看着女孩,看着她白色衣裙和手中的白色纸船,问她叫“素舟”可以吗?他说,这个名字和你一样,淡雅圣洁,美丽的不食人间烟火。女孩红着脸,羞涩地低下头。于是在夕阳下,他们有了只属于彼此的名字。一盏心灯,一条小船,经历相识到相知的过程。

有人说相识是花,离别是果。也许他们的相识注定了离别的结局。男孩背靠着树,望着纷飞的落叶,他说,我要走了,去美国留学。女孩在秋风中瑟缩着,多想转身说句你不要走,可花期末至,怎能奢望再开?女孩不留他,因为她知道男孩的心在远方。

在同一棵树上,女孩刻了一条小船,而男孩却在船航里刻了一盏灯,他说,你载着我,我照亮着你,等我漂泊回来,会来取的。

一轮美丽的夕阳,一双忧郁的眸子,女孩读着他留下的信。信上说,素舟,请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你从小就怕寂寞,我会很快回来,陪在你身边。

女孩的手握不住信纸,一阵风吹过来,那张信纸很轻易地飞了起来,朝着蓝色的苍穹飞去。

很多年一晃就过去了,不知多少个夏日黄昏,女孩在小纸船里放进了一束蝴蝶兰,希望小溪将她的思念送入他的心海,希望他能看到纸船里的花,希望他知道,远方有一束花儿真的只为他盛开。

心灯,难道你忘了素舟,那条洁白的小船,忘了放在船航里的那盏灯了吗?

花与泪

花开了,看,满山遍野都是。素舟,看见了吗?告诉我,漂亮吗?

几年后的一天,依旧是夏日黄昏,依旧是那片让人心醉神迷的花海。男孩默默地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一个只属于他俩的小小世界。多美好啊,芬芳的风轻轻掠过男孩的脸颊,扬起他耳边的发丝。悠扬的笛声再次伴着花香融进了这橙色的霞光里。

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晃过,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后背,她问,你回来啦?恩,好久不见。男孩扭头的时候发现了她,几年的时间里女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那个熟悉的纸船不见了,在她苍白的手臂上多了抹不和谐的黑色。在这明媚的阳光下,这显得多么的格格不入。然后,男孩看到女孩脸上忧伤的笑容,如同当初那个纯真的小女孩。

男孩充满怜惜地抚了抚她垂在肩上的乌发,她的发丝凉极了,如同一泓清泉,透出丝丝缕缕的清凉。男孩望着她说,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接下来就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压抑了一切。

有一滴晶莹的液体悄悄滚落,滴在了男孩的手背上。

她说,我妈妈她……女孩的眼睛很红,嘴唇咬得都出血了。最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她的眼泪掉下浸湿了她的白裙,大朵大朵的水渍在白裙上绽放开来如同莲花……

如此剧烈的哭,男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几乎是下意识搂过她的身体。女孩在他怀中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般浑身发抖,不出声地抽泣着,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衣。也许只有在心灯面前,素舟才可以像小孩子,因为心灯永远会包容她,给她温暖。

其实,有一句话能点着感情的火,有一句话说出来就是幸福。这一句话,素舟你为什么不愿说破?他等着,等着她不再缄默……

那天,女孩一脸幸福地告诉男孩,她爸爸要回来一段时间,她不用再受继母的气了。男孩傻笑着,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是他现在才发现,无论自己驾驭文字的能力如何精纯,生活永远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生活中总会出现意外,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对它臣服。男孩眼睛有点胀,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可他明白,这种场合是多么不适合软弱。

素舟,以后的几天里一直见不到你那纯白色的身影。你去哪了?

又是黄昏,男孩远远地望见了她。什么?没事?可是你在哭泣!男孩发疯似的,抱住了女孩,特别用力,他说,你别哭了,不要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女孩听得见男孩口中咬牙切齿的味道。她趴在男孩肩上,哭着说,我爸爸已经不再信任我了,他已经完全被那个坏女人蒙蔽了!把我大骂了一顿。在这个世界上,爸爸是我唯一的亲人呀,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保护我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必需要有个理由。如果没有,那就跟死没有分别了。我,还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吗?

有!有!当然有!你还有我呀!男孩把女孩搂得更紧了。他那么真诚地祈求神灵,不要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再受到什么伤害了,因为她一直是一个没有得到幸福的孩子。但命运真的那么残忍,残忍到甚至令人感到不真实。

生命力再强的小草,也只能在暴风雨中呻吟,更何况是一个脆弱的女孩,一个受伤的女孩?

今夜,他们哭了,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痛快,他们要用泪水洗掉迷茫、洗掉痛苦。今夜,也许有流星刹那划过天际,他们不知道。花儿呀,请你们给星星讲,心灯想许个愿望,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幸福,永远、永远……

花逝

那个黄昏,夕阳如血,有轻轻的风吹着满地枯黄的落叶。秋天来了。男孩牵着女孩的手,目光还是那么温柔,充满怜惜,素舟,都要上大学了,考上大学不是你一生的梦想吗?开心点,素舟?什么?原来那女人阻止你去?她怎么这样狠毒!素舟,你能忍受吗?我不能!我无法沉默!他为什么要对你这么残忍,我不允许!

女孩望着男孩没有说话,她眼中的忧伤如同仓皇的落日。

男孩看到女孩紧皱的眉毛,看得心如刀割。他抓着她的肩膀,俯下脸望着她说,素舟,我很想带你离开,我们可以去美国念大学,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你愿意吗?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出发,好吗?

女孩摇摇头,她的眼泪滴在男孩脸上,她说,心灯,为什么这么傻?为了我……就算我同意,你父母会同意吗?就算你父母同意,继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远走高飞吗?况且,我也不想拖累你。算了吧,这根本就是个无法实现的梦。

男孩说,素舟,我怎么可以看着你那么难过?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明天一早跟我一起走,等着我。女孩望着他,他的眼神热切,像一团炽热的火,而在那一刹那女孩的手是凉的,冰凉的。

男孩没想到,那晚他离开时,女孩那倾国倾城的凄美微笑,竟会是她留给他最后的礼物。

女孩失踪后,男孩去问了那个恶毒的继母,她说,那野丫头一夜没回来,最好她永远不要死回来,真是麻烦。那一刻,男孩终于火了,冲着她大吼,无论谁想伤害素舟,我都会将她碎尸万段,因为她是我最心爱的人,她就是我的天下!说完,男孩冲了出去,冲向他们曾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

后来,他在小山坡上找到了一封女孩留下的信:

“心灯,原谅我,没有等到你。

你曾在夕阳下告诉我,我是你在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素舟,你喜欢我,要跟我一起去美国念大学。我看着你神采飞扬的面容几乎要信以为真了,可是我知道,远走高飞是多么遥不可及,一切只是个华丽的梦境,可以安慰自己和你的梦镜。可是我感谢你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但我的心中依然有心疼和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最喜欢的心灯。真的,我真的不想让你再为我流下一滴泪了。

心灯,你是个完美的人,温和、善良,而且气宇轩昂,将来必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请不要为我难过,忘了我,去海的那头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吧。”

一切一切都来得措手不及,连选择和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男孩疯狂地向前冲去,素舟,你在哪里?他难过地对着天空喊,任眼泪在风中流淌。

花儿惨烈地飘落,无助的伤逝……

花祭

当男孩冲入花海深处的时候,他看见了女孩,素舟。可是,男孩却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女孩倒在花丛中,他看到她苍白如纸的面容,看到了她身下流淌的鲜血。

那一刻,男孩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如玻璃般破碎的声音。

男孩抱紧女孩,哭着叫她,素舟,素舟,你怎么能离开我!

女孩的目光像以前一样纯情天真,惹人怜惜,男孩知道,她是多么不愿意离开自己。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只有微弱而模糊的气息发出,男孩知道她是想叫自己的名字,那个充满诗意的,只属于彼此的名字,心灯。

女孩很难过,不是因为她即将逍逝的生命,而是她突然想到:

没有素舟听的笛声,心灯还会继续吹吗?

没有素舟和他一起欢笑的黄昏,还会那么美吗?

没有素舟陪他流泪的夜晚,心灯会不会像小孩子一样怕黑?

没有素舟,心灯会觉得难过吗?

女孩安静地躺在男孩的膝上,她的手慢慢伸了上去,想要抚摸男孩的面容,想要告诉他要坚强地活下去,带着自己的生命一起活下去。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对着那个心目中唯一的神伸出手,可是她的手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去握住幸福了。

女孩的手突然垂了下去,那眼神瞬间暗了,那张曾经多么熟悉的脸,那双如水晶般绚烂的眸子,如同火苗一样熄灭了。

素舟,你为什么不抱抱我?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男孩的视线渐渐模糊,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无数的画面,他看到女孩守着花儿对自己微笑,他看到他们一起在花丛中奔跑,迎着夕阳,映着霞光,他看到女孩坐在身边听自己吹笛,目光闪烁如同璀璨的星辰,他看到女孩在小山坡上等自己,风吹动她如丝绒一般的长发,她的白色衣裙永远那么干净和纯白,他看到女孩绝望的泪水滴下,沾湿了自己的衬衣……

他用颤抖的手捡起了地上沾着血的刀。他不知道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对是错,只是,他想起了那些美好的传说,似乎在一个叫天堂的地方真的住着亡灵,他想,也许,素舟,我又可以看看你了,听你温柔地叫我一声,心灯了。

素舟,我们都曾在昏黄的霞光泪水晶莹,也曾在安谧的夜晚静静地哭泣。但我更爱看你在阳光下幸福地微笑,那笑容多么好看,明丽而单纯,宛如世界上最最灿烂美丽的花儿——那是我愿意用一生去交换的笑容。

炽热的鲜血从男孩口中喷涌出来,染红了女孩洁白如雪的衣裙。望着女孩的面容,男孩终于哭了。他抱紧女孩,对自己说,我终于可以不离开你了。

纷飞的花儿再次残忍地降临,一片一片如同自尽般的伤痕……

哦,那个笑容,我已经看到了,满山遍野都是……

让它顺着自己的轨迹,自由地,飞翔……

然后就再也不要哭泣了,再也不要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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