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冬有些冷,行道树上昔日翠绿的叶子,始终敌不过随着时间的蹉跎,如今已枯黄地蜷缩在棕褐色的粗糙树干上。一阵风吹来,微凉,我不禁裹了裹上衣。
在这寒假的日子里,自己总是自由的,我从书城门口出来,看见我跟前一个头发凌乱的拾荒者,他那沾满黑灰色污渍的小褂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只能隐约能看出原本的白色,大大小小的洞把他脏兮兮的皮肤袒露无遗。
想起家人曾经告诫过我,遇到这么一类人要千万小心,因为有些人是癫者,会在犯病之际致人于死地,我不禁毛骨悚然,低头思索着眼前这个人是否会是常人。忽然,他毫无预兆地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向我,并痴痴地咧开嘴朝着我笑了起来。我吃了一惊,不仅仅在于他那突如其来的举措,还有他那瞋人的外貌:他有一只眼睛是淡蓝色的,似乎患了眼翳,他的门牙已经掉了两颗,再配上一副骨瘦嶙峋的身躯,整体一看,如鬼魅般骇人。
这无端的笑证明了他就是家人口中的恐怖癫者。我恐惧得颤颤发抖,顿时转身,无方向地飞奔而去,只愿能逃离这惊悚。
次日清晨,与同学约好在一座天桥上会面。我站在桥上,低头俯瞰着湖光山色,心里不禁自得起来,却突然发现,昨日那位骇人的癫者正迎着风伫立在桥下,他一动不动,在呆望着些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离他不远处站着被母亲牵着的一个小男孩,而他们也停步驻足着,光鲜靓丽的他们与癫者形成了一种明显的对比。
我好奇于这三人的举动。癫者和男孩在微风中对望着,清晨温暖的阳光洒向大街,铺在他们的身上,癫者缓缓地勾起嘴角,向男孩咧开缺了门牙,空洞洞的嘴笑了,他的神情在阳光下竟显得柔情,而男孩紧握着母亲的手,竟也对着癫者纯真的笑起来,癫者顿时一滞,随后笑得更深了。两人如花般的笑靥绽放在这美好的清晨。
他们驻足于此,两人面对面的互望,相视而笑,身旁的母亲并无催促,任由这一大一小在这和煦下以眼神传递着所有人都懂得的温暖。金灿灿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微风拂过,带上了太阳的温度,暖得沁人心脾。
他们之间的信任是我无法想象的。我陷入沉思,思索着那日癫者对我的笑,我霎时悲哀于我的逃离,心痛于他看见我远离时的落寞,顿时明白,在这一半灯红酒绿,一半断壁残垣的社会下,癫者的孤独。
我不知道曾经有多少人如我一般毫不犹豫地逃离了,人们,似乎已经习惯把错误都归咎于癫者一样的弱势群体上,他们对人们的伤害,或许,并不是他们的本意。在我们怪罪的同时,又有谁,无偿地给予过他们关爱,一餐温饱,一处住所?奉献出哪怕一份笑容,一份信任?又有谁,能如小男孩和他的母亲一样,给予这么一个陌生人一张美丽的笑靥,一份爱?贫穷、疾病,压得他们窒息,但物欲时代里人们的冷漠似乎戕灭了他们的希望。
没有爱的世界是冰冷的,比冬天更让人心寒。亲爱的人们啊,请转身,与他们对视。
今年的寒假与众不同,我只愿与癫者一同修行,与世人一同赎罪,去找回这世界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