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正在埋头整理文章。父亲请我下楼帮他把米抬上来,这么多年,我好像第一次听到父亲用那么小的声音说话。

我记得父亲总是嫌我同别人说话时声音不够洪亮,我也常为此与父亲争论,怪父亲不讲理。其实仔细想想,有时别人确实听不清自己说话,只不过别人从不会跟我唠叨。唠叨过这话的,也确只有父亲。

我知道父亲这几天腰不太好,随即就答应了。要是从前,大概会先推辞一番,再不情愿地跟去吧!

父亲先我一步下楼,又听到那曾经熟悉现在陌生的脚步声。打小我和父亲下楼梯的速度就非常快,总把母亲甩在后面,接着便嘲笑母亲“小脚老奶奶”,心底里还颇有成就感。那时父亲上下楼的脚步声很急促,而且每走一步都很沉重,于是声音就很大很独特,使得父亲每次刚上一楼,在五楼的我就知道他回来了。可现在,父亲的脚步声突然轻盈了许多,没有了往日的激情。

我不由得轻叹一口气,从落地窗向下望去,看到父亲,还是那个瘦小的身躯,不,只有那瘦小的身躯。突然一股酸意涌上心头——我很久都没有仔细地看过父亲了。却也是,自从上了高中后,就连与父母见面的时间都少之又少,不像从前,一直一直陪在父母身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一家人都手足无措。

其实也寒暄过。有次我与母亲道:“好久不见,很像我吧?”母亲只是微笑。我便没有再说什么,只叹岁月无声,苍老了太多,带走了太多。

从回忆中醒来的我赶忙下楼去帮父亲。慢慢的离父亲近了,心也揪得越来越紧,既想细看那个近乎神圣的身影,又害怕会失望、会痛心。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胆量去看。

“走吧!”父亲一语惊醒梦中人。面前有一大桶米和一小袋米,我习惯性的与父亲一同抬起那一大桶米,可接下来我却顿住了,那一小袋米呢?父亲说:“你试试能不能把那袋米一起提上楼去。”我照做了。其实也不是太重,殊不知我手却在颤抖。

还记得上次抬米的时候,我们抬的也是那个桶,也是那么重的米,每上一楼,父亲都会停下来笑着对我说:“怎么样?累了就休息会吧。”那时父亲的笑,还是那么神采奕奕。其实我从头到尾没有使多少力气,父亲走前头,我走后头,大部分的重量都让父亲担了去。

可这次不同了。我一只手和父亲抬桶,一只手拎一袋米,明显感觉到加在我身上的重量增加了许多。我知道父亲的腰没法使劲,只能轻轻地抬,于是我用尽全力,尽最大可能多承担一些。我依然走在父亲后头,每上一楼依然会休息,可我瞥到的不是父亲的笑,而是父亲那满腹疲惫的双眼。这一整段路上,我们都没说什么。终于抬上了五楼,父亲轻吁了一口气,捶了捶腰。我一个人把米抬到了台子上。

回头看到父亲那已经微微泛白的头发、那眼角的鱼尾纹、那蜡黄的脸和那依旧瘦小的身躯,已经哽咽了。或许是我,当然不止我,让父亲慢慢的老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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