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文明与精神野性

我瞥见一头土拨鼠偷偷穿过小路,心头涌起一阵奇异的野性狂喜。强烈地想要抓住它,把它生吞下去。

——梭罗《瓦尔登湖》

人类的历史是生产力不断发展的历史,也是人类精神世界日趋丰富的历史。

五千年了,物质文明已经发展到现在的程度,然而在物质文明的背后,一种原始的冲动仍一直以古老的血脉遗传的方式继承着,五千年了,从未间断。这是一种自多少年前海洋里的那个细胞开始出现时起,就一直凌驾于生命长河之上的至高的规律,是人类的血液中不可磨灭的远古记忆。这就是精神的野性。

文明与野性似乎一直是作为对立面而存在的。前者表现在物质上,后者表现在精神上,二者有矛盾性。前者追求秩序,后者向往不羁;前者是人类智慧的凝聚,后者是人类灵魂的奔突。而五千年的发展,足以使物质文明一步步将精神野性打压下去,于是出现了都市中徘徊于霓虹灯下的人们。

他们目光呆滞,眼神少了些许锋芒。

我们必须承认:物质文明促进了人类发展,但绝不意味着物质文明发展的同时,精神野性被磨灭。当然,也不可能。那条叫巴克的狗如此,人类也是如此。文明可以统一物质世界,但在精神上,必须有一处空间留给野性,必须要有一块土地未被物质文明同化。

精神野性的精髓在于思想的独特性。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帕斯卡尔说:“思想——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陈寅恪说:“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心灵深处的那块处女地,是物质诱惑侵入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精神野性使思想变得自由,使灵魂独一无二,使每一个生命个体不会因物质文明的发展而趋于同化。没有精神野性,就不会有“我”,只有“我们”。没有精神野性,哪有李白的不羁与飘逸?没有精神野性,哪有梭罗的恬静与朴拙?没有精神野性,哪有海明威的坚韧与自在?

精神野性的力量是自由不羁的。物质文明与精神野性相互依存的。事实上,文明的发展需要精神野性的推动,或者说野性的张扬推动了物质文明的前行——没有物质文明的进步和精神野性的张扬,我们也许还在东非大草原上被猛兽驱赶着,疲于奔命。而物质文明的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就应该呈现多元化与个性化,而绝不是同一化。物质文明的多样化,反过来就会使精神野性的力量得到最好的释放与表达。

如此看来,如果在这个物质的世界中放弃了精神野性,放弃了独立的个性与追求,就不禁让人可怜而可悲了。而梭罗的那种看起来疯狂的做法,作为精神野性的回应也就显得无比自然了。

也许有人会说:社会发展压力巨大,梭罗的日子过不得啊!

当然如此,梭罗的思想与实践也许真的不易复制,然而如果把精神野性只诠释为去野外过几年,就实在太肤浅了。只要在纷繁的世界中有自己的独特体验,有你的所思所想,在平凡生活中不失冒险的精神,那么每一天你都是自由的,充实的,崭新的。你每一天的生活都是精神野性的完美表达。

没有了物质文明,人类将生存艰难;没有了精神野性,我们的心灵世界必将是一片荒漠。就是在这个层面上,物质文明与精神野性实现了和谐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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