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偷了外婆的红豆

你在想,你的外婆是怎么样的,然后记忆里扑面而来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绿,你的外婆就穿着粉红小袄,穿过一片桑树,香椿交相掩映的绿,手里拿着花鞋面,月季开得正俏。

外婆吃素,在你的童年里,外婆总会用粗糙的手指捻起姜块,黄澄澄的,她咀嚼得很慢,姜辣味很浓。红豆粥熬得浓稠香甜,她盛了一碗给你。

她给你讲她年轻时的爱情。不温不火。你伸出猩红小舌掠过嘴角的粥沫,眼神干净如小鹿。

是手风琴的声响,印在她的记忆里,像是会飞的折蝶。月季花开得烂漫天真,他站在台上在拉手风琴,十指像水葱。眉眼清秀。嚜,是个俊秀的小哥哥。你笑眸如月牙。外婆轻轻叹,他那个时候伐,走到哪里就带着我,我那时还年轻,长得也俊。他在台上拉琴,我在台下折月季,怀里是温热的豆浆。

记忆里他的面容一张张闪过,以至于连贯成了画面。岁月把外婆的面容吹皱,像是终冬的橘。外婆细细嚼着姜,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老故事,翻开它们时要先吹吹上面的灰尘。

后来是照了相的。是结婚么?我问。外婆闭上眼睛却没有说话。就只有两个月。什么?我问。只有两个月,我大伯从徐州赶回来,就离了。四下终又陷入一片沉寂中,像是深处的海洋,静谧得岁月无声。

我们革命家庭难道还和反革命家庭做亲不成?大伯的剑眉凌厉,是大义灭亲吧,手中的鞭子,沾上外婆父亲的鲜血。似乎是一片漆黑浓厚的暗,像是从潮湿的墙角长出招蛇的爬山虎,外婆的屈服似乎只剩下了眼泪。

“书生又从西厢过,十二年来的风和雨。”他从屋下过,她锁在屋里,他用乡音唤她,“我姐,和我说句话好么?就说一句,好不好嚜?我姐,在里面对么?”她在屋里泪如雨下,准备自缢的布白的带出微微的蓝。

又是一年春草绿,外婆终于在大红乱了满眼的春天里再次出嫁,柳条柔软,月季还俏,是否不?物是人非。

是有那么一次吧,他来寻外婆,婚后的外婆被春夏秋冬,酸甜苦辣的风像是个瓷器般吹出了微微的裂痕。他突然不能自已,颤抖着攥紧外婆的手,欲语泪先流。

后来呢?红豆粥已薄碗底。外婆轻轻的摩挲你的指节,岁月把她的手锻炼得很粗糙,却极暖。没有了,就这么结束了。外婆叹道。

夜晚的风总是格外的清凉,你不听歌,不睡觉。你浅浅得想着,在那个年代里。究竟是谁偷过外婆的红豆。几乎是同时,你的眼前幻变成一片成林成海的红豆,似乎有音乐响起,是周旋的四季歌。

是突然的顿悟么?外婆,你的红豆在那片成林也成海的年少里轻轻的呼吸,光泽失去却最动容。

外婆,你还记得你的红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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