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书情

无论相距多远,只要有书的地方,总能触摸到父亲厚大的手掌,听到手指与书页摩擦出的“沙沙”声响。尽管迷蒙的身影渐欲模糊,但感觉却以一种出人意料的真实不住的安慰着自己。是的,我的确看到了父亲,因为有书的地方,定有天堂。

家中始终流淌着一串音符—时而平静,时而激越。记得“故乡的笛声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也曾不禁为此留下几滴泪,为了彼此共通的思想。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流年不知不觉将此定格为家里永恒的象征。季节在不断进行着裙子—皮袄的轮换,我也渐渐由一个乳臭未干的顽孩变为长满胡渣的少年,但惟一不变的是父亲看书的习惯。

父亲是个书呆子。父亲对于书的情感甚于酒鬼爷爷之于烈酒。这么多年了,每天晚上透过昏黄的灯光总能看到父亲伏案读书的身影。不管是暑热难熬的夏季还是寒冷刺骨的冬季,总能看到父亲犹如一尊肃穆的雕像,永远是那一副单一的动作。只是偶尔为故事的主人公皱一下眉头,露一点微笑。记得有一次,母亲实在看不下去,,起床将厚厚的棉袄披到父亲身上的同时,忍不住埋怨起来“早些睡吧,别再折磨自己了”。父亲头也不舍得抬一下“再看会,马上要到结尾了,你先睡吧”。母亲无奈,没人比她更了解父亲,她给父亲倒了杯热水,抬头看了看钟表:凌晨二点。

母亲不经意间向我提起了父亲的童年,母亲也是后来听姑姑对她讲的,话语间不免叹息。母亲说那时父亲家里穷,常常为吃饭发愁,更谈不上积蓄。惟一的一点可怜的零钱,也让爷爷沽了酒—爷爷是个酒鬼,他说只要一天不喝酒就会死人。喝酒后就成了疯子,动不动就将拳头抡向多病的奶奶“没用的娘们,倒挺争气,一窝下了那么多崽子”。爷爷说如果没那么多孩子,他也不用喝搀假的白酒。有一次父亲偷偷的将桌上的一分钱拿走,买了一大堆书。结局可想而知,很惨,父亲全身挂了彩,整整昏迷了一天。但醒来后的父亲一头钻进了书本。对父亲而言,没有书比死还难受。

在父亲的翻书声中,我跨过了十八个春秋,成年了。一定是受父亲的影响,我也变成了书呆子。我渐渐开始明白父亲对于书那强烈的感情—难以言说的挚爱。每天深夜,等其他舍友静静地睡去,我都会爬出被窝,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地读上几个小时。我爱这种感觉,和父亲一样,我并不孤独,因为有夜晚的陪伴。父亲经常说,没有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便成了华丽与虚伪包裹的空壳。

父亲同几个叔叔两年前去了黑龙江,理由很简单---挣钱。偶尔打电话,劝几句“爸,那边那么冷,晚上早点睡觉吧,别老是熬夜”。他说那么多年都养成习惯了,不看书睡不着觉。听与父亲在一起的五叔说,父亲每晚看书看到深夜,第二天四点就起床“工作”。父亲的工作是收废品,很苦,很累。每天要车行100公里,每想到这儿眼泪不禁湿润起来。

我总在想,等长大有钱了,一定要布置一间很大很大的书房---属于我们父子俩的书房。每晚饭后一起钻进书的海洋,在昏黄的灯光下,细细品味,任思想流淌。

然而,父亲却没有等到那天,便合上双眼,随鹤西归了。突发性脑溢血,在黑龙江夺去了父亲的生命。内疚如洪水般涌来,我知道,为了这个家,父亲付出了太多,太多。

入土的那天,我在坟前为父亲烧了许多他爱看的小说,因为有书的陪伴,父亲不会孤单

无论距离多远,只要有书的地方,儿子总能感觉到父亲的存在。因为有书的地方,定有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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