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一个镀金镶珠宝的木头棺木,一定得用上等松木,不被腐蚀的,我知道老爷喜欢茶颜色的,我们愿花一千两银子叫木匠做一个,老爷平常地我们那么好,这下我们可以回报了吧……
我的耳畔响起了几个人的低喃声,我并不是特别在意,我把头垫在浅蓝色丝绸枕头上,稍稍把关偏过去,只闻丫鬟在我身边轻摇扇子的声音和一股浓郁刺鼻的中药味儿,但是“镀金珠宝棺木”这几个词不偏不倚落在我耳朵里,我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复活似地把头猛地转向了那儿,呆滞无光的眼珠儿瞪得滴溜圆,嘴巴大张着半天才说出一个“啊”字,丫鬟显然被吓着了,一边冲向正在讨论的亲人,一边惊惶失措地大声呼喊:“老爷醒啦!老爷醒啦!”只见亲人们乱成一锅粥,中医们冲来撞去地要确诊我的病情,熬汤的丫鬟不小心把瓢打翻在地上,终于,二侄子抓住了我的手:“您还好吧,二叔,我们等您醒来呢!”我颤抖着,把手轻轻抽回来,愤怒地打量着每一个人,手握成一个“一”,指着我自己。
“嗨,二叔,您是不是说您难受?”大侄子迎上来,摸摸我滚烫的额头,又惊恐地把手抽回去,我张大了只剩下零零散散几颗牙的嘴巴,比着口型,二侄子又上前凑在我耳边问:“二叔莫不是要拿钱币?”我轻叹了一声,像一头公牛般想要冲上去,但一把身子往前一倾,便剧烈咳嗽起来,肚子里翻山倒海似的,虚弱的老骨头散架似的,干呕一声,痰便倾泻出来,如酒葫芦斟出的酒一样多,我头晕目眩晕乎中只看得昏暗的蜡烛和发光的金属,还有顺滑的缎绸,众人的脸模模糊糊,若有若无,众人忙扶我平躺下来。我连汗也流不出来了,只得大口大口喘气,奶妈道:“莫急啊,老爷您病重,您是想喝水吃药了么?奴婢去拿!”说着起身欲走,我头向墙壁,心里叹息:几个没用的东西,边我的指示都看不懂,我连遗愿也完不成了。想着,我想到了钱财虽多,可是一分都不可以花,花一分也是花,在减少钱时,他们怎么那么奢侈浪费,为我花钱,人死了不就死了,干嘛死后还搞个葬礼啊!我想到这儿,实在气愤,胸口里若有一团无名之火冒上来,一分一毫地吞噬着我生命仅剩的一点儿旅程,我已是风烛残年,我的钱会不会被侄子们花去呢?想到此处,我不忍想下去,那股火越烧越旺,我忍不住剧烈咳嗽,把身子咳得一起一落的,把床摇得“嘎吱”作响,奶妈忙拿来盆盂来装那粘黄恶心的痰。
“爷,我了解您,您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对不?”赵氏跪在我床边,把头埋进蚕丝被里低声哭泣了一会儿,然后凑至我耳边低语。
“对!”我内心无声地想着有希望让钱不用花在棺材上,我于是我把头转向赵氏,用力点头,赵氏看看期待的我,又看看疑惑的旁人,压制住我的情绪,把我的头摆正了,怜悯地看着我:“爷,我晓得您是不喜欢太贵重的棺材,最了不要棺材,是不是?”我颤抖着,干得发白的嘴唇翕动着,难看朴素的病衣里,瘦弱的身子打着颤,浓密的胡子里有藏不住的喜悦,由于身体发颤,我只好用“是”的眼神紧盯着赵氏,众人一阵唏嘘,啊!若是没说通棺材的事儿,我会死不瞑目的!赵氏缓缓约人盖上被子,我如释重负,钱的那事终于了了。
一阵不知已经攻击我多久的困意袭来,在众人担心的注视下,我垂下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