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一书是美国前国务卿、“政坛常青树”亨利·基辛格唯一一部中国问题专着。他以一位资深外交家和思想家的独特视角,分析和梳理了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的外交传统,从围棋文化与孙子兵法中探寻中国人的战略思维模式,特别是试图揭示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外交战略的制定和决策机制,以及对“一边倒”的外交政策、抗美援朝、中美建交、三次台海危机等等重大外交事件来龙去脉的深度解读。作为历史的亲历者,基辛格博士还在书中记录了自己与毛泽东、邓小平等几代中国领导人的交往。
这是我第一次读那么富有政治色彩的书籍,不习惯之余,我发现外国人对于我国传统文化与思维方式的理解其实很有意思,甚至可谓读到。
他提到,“在历史意识里中国永远都存在着,只需不断统一和复兴,不需创建”这一悖论是中国的一大特色,而他对中国却冠以了“传奇”这一词,在我看来是极其意味深长的。在我们的传说中,黄帝被认为是历史上第一个开辟华夏的英雄,却只是“重建”而非“创建”中国;无独有偶,被奉为中国文化礼教鼻祖的孔子当年也是宣称他并没有创立新的礼教而是复辟在动乱年代中丢失的旧礼。起初我疑心这是否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是我们国人一代又一代的“怀旧”致使了如许传承——毕竟我们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读懂遥远的春秋战国时期先人的文籍的民族了,然而就历史来看,我认为基辛格先生作为一个富有“创建”精神的美国人,是无法理解为何我们总是从过去中寻求先进的——一如当年的英国人局限的将中国看作是清政府手下那个东亚病夫,一如他们后来又惊叹于毛周邓们将战国时期的纵横排阖和三国时期的联盟抗强策略用得炉火纯青。
《三国演义》的开篇语“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约在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根深蒂固,我们认为这是某种颠扑不破的自然法则的同时,其实也是在无意之间默认了“天下”这样一个抽象事物名词的永恒性。看在基辛格先生眼里,那就是“在新的朝代到来前,旧的朝代被认为已不能保护人民的安全或不能满足人民的愿望。通常不是因为一个毁灭性的的灾难而是经过一系列灾难的冲击,在人民眼里,当朝统治者渐失天意,而新朝代获得天意也就顺理成章。”对于这一段论述,我是相当赞赏的,它客观、精准地勾勒出了我国人民的“普世价值”——务实主义。逃不开,我们每个人都逃不开,就连把自己看做是一个敢于破旧立新、历史上首个将砸烂旧传统作为国家行动的毛泽东依旧逃不开——为达到雪百年国耻的政治目的,毛泽东向传统的艺术、文化、思维方式宣战,然而他又是那么一位博览古籍、出口成章的浪漫诗人,在很多的时候,他的战略决策何尝不是由“大同”思想转化而来呢?看似难以理喻、矛盾极了的一位领导人,其实也是可以用务实主义来理解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又有什么不对呢?
写到这儿,不禁想到王安石那首很应景的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尾联看似是除旧布新的意味,其实不然,人们取下的、换上的都是桃符,其辟邪的性质并没有改变,有的只不过是外表上的新旧之分。总是这样啊,我们走上新的路途,却怀有如同酿陈了的酒一般的初心。总应当是这样啊,展望未来,而不忘怀固有的那些传统与文化,懂得借力的人,才能拥有更自信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