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谁曾经说过,没读过高三的人是不健全的;没上过大学的人是不完美的。当柳柳从老师手里接过录取通知书时,心里毫无来由地就想起了这句话。之后,她心里不断地想着:“考上了!我终于考上了!”
考上大学,这是每一个高三生高四生或高五生高六生最迫切也最强烈的愿望。除了这个愿望,他们别无所求,而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们常常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呕心沥血地埋头苦读,读得不知天高地厚天南海北,就像一个永不知疲倦的陀螺,与陀螺不同的是,他们还要忍受精神上的无尽的煎熬。
柳柳常想,经过了高考这一关,就是再温柔的水也会变成僵硬的石头,以后即使有天大的困难也能闯过去了。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躺在床上的柳柳,思绪就像大海的波涛似的起伏不定,使劲闭着眼也不见睡神的降临,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放映着今天、昨天以及昨天之前的一幕幕往事……
二
昨天早上,当她还在睡梦中时,母亲把她唤醒了。
她一边擦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含糊地问道:“几点了?”
母亲说:“快七点了吧!太阳还没出来,我也不太清楚。”
听说太阳还没出来,她立刻埋怨道:“哎呀,那咋这么早叫我起床呀?人家还没睡够呢?”
母亲笑道:“你这孩子,觉也睡得够的么?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啦?”
“今天?”她低头想了一下,随即拍手叫道,“啊,是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我怎么竟忘了呢?”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跑去刷牙洗脸了。
柳柳家住在一个离县城(柳柳所在中学就在县城)很远的小山村里,交通很不方便,去城里一个来回往往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有时还不够。所以老师让她在开始“放榜”这天去。这样,如果考上了的话,或许既可以看到分数,又可以知道考上了哪所学校,免得跑两趟。
再说她母亲,催她起床后就去洗衣服了。这时看着她匆匆忙忙的样子,便说:“别急,还早着呢。若赶不回来的话,你就到丁老师那里睡一宿呗。”,接着,又放下手里的衣服说道,“饭我已经煮好了,放在锅里。刷完牙你自己去吃吧!”
柳柳说:“那您呢?”
“我已经吃过了。待会我要出去,地里还有点花生没刨完。”
柳柳脱口说道:“娘,我跟您一起去刨吧!”
母亲说:“那怎么行呢?你今天不是要去学校吗?”
“大不了迟一天去呗。”
母亲无可奈何地笑道:“你看看你,又在撒小孩脾气了。”
“说真的,我还真有点不想去呢!”
“为什么?”
“……”
母亲见她沉默不语,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啦,柳儿?是不是对这次‘放榜’没信心?还是担心像去年那样?”
柳柳微微皱了皱,痛苦地想道,哎,可怜的母亲!她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呢!如果……如果今年我又没考上的话,怎么有脸再见她呢?难道还能像去年那样骗她么?不!不!这次是绝对绝对不行了!如果没考上,我宁可……宁可……
想到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一细小的动作却没能逃出母亲敏感的眼睛。她柔声问道:“你觉得冷吗,柳儿?要不要多穿件衣服?”
柳柳忙说道:“啊,不用了,娘!”为了转移话题,她问道:“弟弟呢?”
“还没起床。”
“待会我们都走了,他怎么办?”
“我把他带到地里去,顺便帮我捡点花生也好。”
这时,柳柳洗完脸了,然而一点食欲也没有。母亲见她确实不想吃,也没有勉强,用袋子装了几个熟番薯给她,另外还装了十几个鸡蛋给丁老师。
于是,柳柳上路了。
三
离开母亲的视线之后,柳柳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每迈出一步都重似千均,就像拖着两根铁条走路似的;她要去的地方,似乎也不是一所普通的学校,而是一个决定她命运的裁判所。
这时,太阳还没出来,周围雾蒙蒙的一片,十步之外的树木就看不清了。从狭窄崎岖的山间小路走过,柳柳的衣服都被两旁灌木丛上的露水弄湿了。迎面扑来的空气混合着一股雾的霉气,这让柳柳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她踩着满地的落叶踽踽地向前走着,脑海里浮想联翩,想起了去年此时的情景。
那天,她带着兴奋、喜悦的心情向学校走去,心中全然没有一丝不安和焦虑。那时她对高考充满自信,认为上大学就像初一升初二那样简单、自然。因而,当她在校门口看到班主任丁老师时,立刻跑上前去,兴奋地拉着丁老师的胳膊问道:“丁老师,成绩出来了吗?我多少分?”
丁老师用充满怜爱的眼神望着她,抓住她的双手,说:“别急,柳柳!我们先找个地方来坐坐吧。”
“为什么不到您房里去呢,丁老师?我想现在就知道我多少分。”
“我不是叫你别急吗?今天我房里有人,我们到外边去聊聊吧,柳柳。”
听丁老师说话的语气,柳柳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兴奋的心情就像正在燃烧的木炭突然被水浇灭了那样,猛然冷却了下来。她不再说什么了,也害怕丁老师开口,怕从她嘴里射出颗原子弹来将她炸毁。
丁老师是位五十多岁的备受人尊敬的老教师,教了三十多年的书了,不但课上得好,而且对每一位学生都充满爱心。在他们班六十多位同学中,丁老师对柳柳又偏爱一点。这倒不仅是因为她学习成绩好,也因为他们很谈得来,就像知心朋友那样。
记得刚上高三时,丁老师像往年那样对学生实行她的“攻心战”(与学生谈心,教导他们应如何度过高三这一年)。轮到柳柳时,丁老师本想像对待其他学生那样,说过就算了。谁知她俩越谈越投机,话题也越来越多。结果,丁老师就喜欢上她了,常与她讨论各种各样的问题。遇到她的思想或观点过分偏激时,丁老师总是笑笑,有时也提醒她几句,告诉她应如何辨证地看待一个问题。后来,丁老师给她配了一把房里的钥匙,说如果她想喝水或嫌宿舍吵的话,随时可以到她房里去。读高四时,丁老师还让她搬过去住。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四
话说那天,丁老师带着柳柳来到学校附近的小河边,找了个背人背风的地方坐下来之后,缓缓地说道:“柳柳,你能否再跟我说说你高考时的感觉?”
柳柳一楞,因为这事她已对人讲过许多次了,丁老师也知道的。但她还是说道:“我当时觉得考试的题目并不难,大部分的题型我们平时都做过,考每一科时我都有时间剩余。丁老师,我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是不是……”
“别担心,柳柳,我相信你!这次高考你的成绩也不错。只是,我恐怕你的录取通知书出了点问题。”
“我的录取通知书?出问题?为什么?”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你的分数已经超过了大专录取分数线,而你的通知书却一直没来。我曾到教育局去打听了一下,结果也没有。所以……”
“为什么会这样呢,丁老师?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没来?”她双眼望着丁老师急切地问道。
丁老师拍拍她的手背,慈爱地说:“我说过别急嘛,柳柳!不顺心的事谁也不想遇到。但在人漫长的一生中,谁又能保证没个三灾六难一生平安呢?&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