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家人每周末回来团圆的时候,每一双筷子,夹起来的都是冷清,饭桌围着的,是一个冰冷的话题。对我们而言,那绝不是一笔小数目,它意味着今后一家人是否能持续幸福生活的大事。从此,没有电影票,没有演唱会,没有新吉他。
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相对无语,妈妈无奈地抿嘴,哥哥紧绷着脸颊。作为家里最小的一个,我终于感到了微小,攥着还有新鲜油墨味的长单子,这是一份刚下发的成绩单,名单上列有自己的名字——除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我还能带来什么呢?
妈妈从来都觉得我是个小女孩,不愿意让我看到现实的无奈。
我无心做功课,在自己的房间里徘徊,头脑里冒出了一个怪诞想法——兴许我可以给那个被叫“老周,老周”的人打一通电话,以一个不能靠啥养家的小孩儿的身份碰碰运气。
令人叫绝!我暗自想着。绝不能让妈妈和哥哥知道了。
星期六的晚上,一如往常地没有月光。一个西装整齐,尽管生意不景气,但出门前仍然把皮鞋擦得锃亮的老板,匆匆用完晚餐以后,又回到气派堂皇的办公室,在老板椅上躺下。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滑开了屏幕。“喂?您好。”声音里有些许的疲惫。“喂?您好,请问是xx公司周总吗?”“是的,我是周xx。”“周叔叔您好!我知道您很忙,但还是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拜托了!”他莫名的在书桌上坐得端端正正。“没事,你说吧。”“我是李小毅的妹妹,冒昧打扰您是我自己的主意,家里人都不知道……”害怕那一头沉稳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禁不住地摩挲着面前白花花一沓的资料。“我刚刚上初一,第一次排名考试我考了第二名,我妈妈他们都很高兴,但是我太弱小了,不能让他 们更快乐……我很爱很爱我的家人,我没有办法,才偷偷来找您……”那边寂静得连“嗯”的敷衍都好吝啬,我的声音好像有些迟疑畏缩。
“我很想让我的哥哥去听陈奕迅的演唱会,想让我的妈妈做一个好看点的头发——她下周要参加三十年同学会,我也想去看《小王子》的电影……”
“噢,对了,我很喜欢吉他,我已经会弹很多首曲子了。像《天空之城》《安静》《姑娘》这些我都会。妈妈给我交学费的时候一点儿没犹豫,我好想好想买一把木吉他,就可以唱歌给他们听,然后到很多地方去……找一家咖啡厅……我长大以后要去学作曲,有人买我的曲子,我就可以带我妈妈和外婆到海边,冬天到暖和的地方去玩了……”
“叔叔,我相信你现在也在为这些美好的事情而奔波,为你的家庭,为你的孩子很努力地工作。我能感受到您是一位非常慈爱的父亲,你一定也想让家里的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也能感受到您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叔叔,你一定能想办法把我们家的钱还给我们,让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对吗?……”
“对吗?……”
“对吗?……”
嘟嘟。嘟嘟。电话那边再也没有传来声音。
我不假思索地睁开眼睛,不假思索地放下空气里红色的电话,一抬头又刺痛地望到了窗外灰白的天空,终究没有按下那串陌生的号码。只听到鼻腔里冷冷的“哼哼,哼哼”声。
唐瑞韩系重庆市江津中学学生
文章来源:语文报初中六年级201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