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一路走好
文/孟祥宁
在我的印象里,姥爷一直是高大魁梧的,他身体很好,也很少生病。每逢过节,他必定会在饭桌前喝上几杯,他喜欢谈论政治和军事,每每聊到开心处,他总是爽朗地大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那个时候,我总会沉浸在家人团聚的幸福之中,觉得我们的生命是那么漫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珍惜。
小的时候,我最爱去姥姥家,姥爷知道我爱吃鹌鹑蛋,每次都戴着老花镜,用不怎么灵活的手,帮我一颗一颗把皮剥下来,虽然费事,但他还是一直坚持。他的眼睛不好,每次问我剥的干净不干净的时候,我都会使劲地点头,虽然,我每次都将没有剥掉的壳偷偷扔到桌上,因为我知道,看到我开心,姥爷才会感到欣慰。
姥爷喜欢带我去早市,他总是让我站在右边,紧紧地拉着我的小手,生怕我弱小的生命出现危险。他的手宽宽的大大的,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只要在他的手里面,也是温暖如春。遇到我喜欢的小零食,我只需轻轻拽一拽,他便立马帮我买下来,我舔着棒棒糖,心里笑开了花。
渐渐我长大了,文章陆续在报纸杂志上发表,姥爷总是用手抚摸着我的头,说要继续努力。他拿着笔,在我的文章上圈圈画画,一脸认真,像小时候他教我写字时,我趴在小板凳上的样子。
可是突然有一天,姥爷说他肚子里面长了一个瘤子,去医院一检查,才发现得了癌症。由于姥爷年事已高,手术切除风险很大,只能保守治疗。药物的反应让姥爷健壮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瘦弱,病号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仿佛风一吹,就会跌倒。
癌症,这个可怕又可恨的词,我将这两个字用铅笔写在纸上,然后使劲地用橡皮擦,我想将它永远地消灭,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刺啦一声,纸破了一个大洞,我的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初冬的风很大,树叶刷刷地往下落。天,好像一下子就冷了。
姥爷的癌细胞迅速扩散,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当我看姥爷的时候,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他的脸干瘦、枯黄,苍白无力,颧骨高高地突起,张开嘴费力地呼吸着。
他说话含含糊糊,连妈妈也听不清了,好像小时候牙牙学语的我,一遍一遍重复着说过的话。
姥爷被疼痛折磨得直呻吟,一声声仿佛利剑般戳入我的心中。出了医院,强忍的泪水喷涌而出。
过了不到一周时间,那天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事似的,天格外的阴,冬天的冷风呼啸着穿过这座灰色的城市,雾大得看不清前方的路。
从来没有受过伤的我,在第一节课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被铁架台烫伤了手,手指起了两个大泡,我的泪像此时哗哗的流水,顺着脸颊一直流进了脖子。后来才知道,大概十分钟后,姥爷就离开了人世。
最后一节的作文课上,老师出的题目是《我想握住你的手》,关于姥爷的回忆就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写着写着,泪水就打湿了墨迹,氤氲了一片蓝色。我换了一张纸,一气呵成,洋洋洒洒的,写了满满一大篇。
我想握住你的手,给你温暖和力量。我想握住你的手,为你撑起生命中最后一片天。
中午回到家,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给我开门。我的心脏突然跳得快了,我赶紧用钥匙打开门,飞快地冲进家里。
桌子上是一盒泡面,和一张纸,上面是爸爸的字迹——
你姥爷不行了,我去医院办后事。
然后大脑一片空白,瘫在地上,哭出了声。
姥爷真的再也不能帮我剥鹌鹑蛋了,他再也不能拉着我的手一起去早市了,他再也拿不了笔在我的文章上圈圈画画了。
那些曾经以为会永恒的画面,那些曾经以为还有很漫长的路,那些曾经以为还来得及珍惜的亲情,仿佛像一个个虚幻的泡泡,啪啪地一个接着一个破灭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任泪水淌成了河。
后来听妈妈说,姥爷走的时候很平静,没有丝毫的痛苦。血安静地从嘴角流出,没有呻吟和挣扎,仿佛还有一丝微笑挂在嘴边。
一整天,雾都没有散去,我想那是老天爷在人间凝成的泪滴吧!
善良的人,就算到了天国,也会永远幸福。
姥爷,一路走好。
本文来自中华语文网学生博客,作者孟祥宁